姚吉旺把情況作了簡單介紹。原來,他傳達過文件後,部隊一陣躁動,一個戰士憤怒地站起來指著他質問:“說‘紅衛司’是反革命組織,是你來傳達的;說他們是革命組織,又是你來傳達的。現在,弄得我們裏外不是人,你個老家夥究竟是哪個司令部的人?”
幹部戰士忽啦一下圍上來,要他說個清楚。姚吉旺吭哧了半天,也沒法說清楚。軍分區領導得知情況,趕緊派警衛排衝進去,把姚吉旺架了出來。不滿的戰士跟著跑到院裏,氣乎乎地把他坐的車掀翻,四個車軲轆在空中亂轉,幾個不解氣的戰士,又追上去,扯了姚主任幾把,他好不容易才跑了回來。
姚主任見捷舟和洪詩詠正在等他,整了整衣服說:“製止造反派的行動,看來我無能為力了。但是,為洪專家找個安靜的地方研究,我能做得到,你們幾個人,住到我家好了。”
“那怎麼成!”洪詩詠婉拒。
“怎麼不行?孩子們串聯去了,隻有我和老伴在家,三間房子,開會、住宿都夠用了。”姚主任掩飾了一下衣扣被扯掉的狼狽,繼續說,“我們軍營,有門崗、有哨兵,你們在那裏絕對安全。”
在他堅持下,洪詩詠返回研究所,找另外幾個專家去了。姚主任和捷舟來到白凱副政委處,向他反映科研係統的情況。白副政委無奈地說:“我知道的比你們多得多,我何嚐不希望盡快把國防科研搞上去,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他給姚主任倒了杯茶,又回身從桌上拿起一份電話記錄對捷舟說,“‘支左辦’通知:科研係統T研究院,出了一個‘支左’的典型,請你去幫助寫一寫,洪詩詠就在這個所。”
按照通知要求,捷舟把寧錫的情況簡報發出去後,即趕往火車站,去了T研究院。
第三十六節憑五字阿水成典型
捷舟來到T研究院,看到這個國防工業的高科技研究機構,貼滿了紅紅綠綠的標語和大字報。宮義男、甄玉望向他介紹了“支左”的經驗,鄭重推出戰士王阿水在研究院用五個大字搞好“軍管”的典型事跡。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王阿水是王同林的兒子,你們連的老炊事員,這次‘軍管’可出名了。”甄玉望饒有興致地向捷舟介紹。
“當年王同林賣地的事,你還記得嗎?貧下中農的孩子就是覺悟高,別看他沒上過學,可領會毛主席的話比誰都深刻。”宮義男也跟著幫腔。
“王阿水鬥大的字識不了一籮筐,在這個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他怎麼搞‘軍管’的呢?”捷舟心裏納悶。
“他是不識字,但‘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他記得清楚,用得靈活,把那些臭老九說得服服帖帖!”
從兩人的介紹中,捷舟才了解到王阿水是怎麼做工作的。當時,一大批老幹部和技術專家靠邊站,有的還被關進牛棚或派去幹雜活,派性鬥爭很激烈。造反派頭頭有矛盾,找到王阿水,讓他評評是非。
王阿水說:“隻要你們時刻想到為人民服務,就沒有解決不了的矛盾。”兩派的頭頭被他說得張口結舌。
幾位紅軍時期的老幹部找到王阿水:“衛星、導彈研究正在關鍵時刻,停下來鬧革命,讓我們靠邊站,心裏真想不通!”
王阿水掏出語錄本:“你多讀幾遍,想想為人民服務,就什麼都通了。”老幹部無言以對,無奈地離開。
一些尖端技術專家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派去掃地、打掃廁所、蹲牛棚,王阿水逐個看望他們。技術專家們見到軍代表,都想說說心裏話,王阿水總是翻出《毛選》中《為人民服務》這篇文章,開導他們,不斷地說:“想想為人民服務,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呢?”一個個聽了直歎氣,但是也確實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宮義男認定,這是“文化大革命”中湧現出來的“寶貝”,下決心作為“三支兩軍”的重大典型宣傳。一絲不安掠過甄玉望的麵額,內心深處,他是不讚成這個典型的,但是他不敢製止,還想把這個典型宣傳出去,自己也有功勞,因為他是在這個單位“支左”的。
這天下午,宮義男、甄玉望領著捷舟和工作組的同誌去一個分院,到仙雞下了火車,出了站台,幾輛解放牌大卡車迎麵而來,三個人被押在第一輛車上,頭戴高高的紙帽子,背上各斜插一塊牌子,幾十名造反派抓住他們的衣領、肩頭和胳膊,站在身後,背後牌子上寫著“打倒以科研壓革命的大黨閥——李成林”,“打倒反動學術權威——洪詩詠”,“打倒學閥——餘子仁”。
“那位李成林是我們的老校長吧?他怎麼到這裏來了?”捷舟詫異地踮起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