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革時期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張春橋,也在軍隊幹部大會上,聲嘶力竭地指責這篇報道。因為這篇文章刊登在2月27號的報紙上,他稱其為“二·二七”事件。因為這件事和另外幾個原因,從此不準《大軍報》再自己采寫、編輯稿子,《大軍報》刊登的所有稿子都由新華社提供。從此,《大軍報》的文章前麵都冠以“新華社訊”,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半年多的時間。
正在盛豐出差的捷舟得知消息,深深為《大軍報》受到株連感到歉疚,“求實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再次掂出了這句話的份量。一天上午10點,總部專案組的曠嘯天,帶著幾位機關幹部氣勢洶洶地來到招待所,厲聲質問捷舟:“是誰指使你寫的這篇材料?”
捷舟懇切地說:“是我自己想寫的。”
曠嘯天一再追問:“不對,肯定有後台,隻要說清楚誰讓你寫的,就沒你的事。”很顯然,他們想要的後台是周總理或軍委、總部的老領導。隻要供出一個人名,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但是無論專案組怎麼問,捷舟總是那段話:“西北是個艱苦地區,無數的老幹部都是當年馳騁疆場的功臣,解放戰爭後期他們留在了西北,以邊疆為家,艱苦奮鬥,懷著‘埋骨何須桑梓地,人間無處不青山’的情懷,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他們的事跡令人感動。毛主席多次講過,老幹部絕大多數是好的,還講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好的。我在西北工作多年,無時無刻不在為他們的事跡所感染,於是選擇了比較典型的這位,寫了份宣傳材料。”
審查的同誌看到找不出新內容,沒有再多過問。最後,通知捷舟到郊區的一個小院學習反省,院內房間裏坐著幾位年齡比較大的人。他跨進門檻,雙腳“叭”的一並,給大家敬了個軍禮:“各位前輩,靖西指揮部捷舟前來報到。”
幾位老人驚奇地望著他,也站起來,一個個自我介紹——李可染、關山月、黃胄……他們是因為畫了所謂的“黑畫”,來這裏學習反省的。望著這些著名的藝術家,捷舟肅然起敬,為他們一個個端茶、敬煙。幾年來,被當作反動學術權威反複批鬥,安排參加各種體力勞動,讓幾位藝術家對這種熱情有種久違了的感覺,解放軍就是作風好啊!他們情不自禁地讚歎。從此,每次參加學習,捷舟總是提前半小時到達,抹光桌子、端上水、掃好地,站在門口迎候他們,大家的感情很快融洽起來。討論反省沒多少話說,幫教幹部一離開,大家就聊閑話,開始比較謹慎,後來什麼話都敢說了。
有一天下雨,幫教幹部沒來,有的帶來紙筆,想練練畫,免得業務生疏了。練了一會兒,都提出要給捷舟作畫。
捷舟說:“算了,幾位前輩剛剛挨了批,不要再讓人抓住把柄。”
劉海粟悄悄同捷舟說:“畫畫需要常練,需要激情和靈感,生疏了難以保持過去的水平,沒有靈感,筆下沒有活力。我們對你印象不錯,為你畫,筆下有激情,你不想要,拿出去扔了就行。”
捷舟不忍拂逆這番心意,便請他們作畫。那年頭,古今的著名國畫被稱為“四舊”,紅衛兵見了就燒,現在解放軍願意要畫,大家頓時來了興趣,你畫一張,我畫一張。關山月畫出一張,端詳半天,覺得不太滿意,順手撕掉,重畫一張,畫到第三張,他端詳了半天,說:“這張畫得好,特別是向右上方伸展的這一枝梅花,蒼勁有力,生機勃勃,真有點解放軍的朝氣,捷舟,送你了。”想不到,這些畫後來都成為珍貴的紀念品。
一天,負責審查的幹部通知捷舟:“你今天回靖西指揮部,你的問題,按規定由組織關係所在單位處理。”
回到指揮部,宣傳部的同誌告訴捷舟:“聽說關你的房子都準備好了,老家有什麼事,你早些告訴我們。”
捷舟在焦急的等待中,過了一天又一天。這天早晨,林木部長派人把他送到丁鈞司令的住地。捷舟抬頭看到這是個小食堂,一張圓桌,周圍擺了五個凳子,小小的蒸籠冒著熱氣放在桌上。不一會兒,丁司令走進屋,虎著臉瞅了一眼捷舟,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用下巴朝著凳子“哼”了一聲,意思是讓捷舟坐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