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委會的這天早晨,機關幹部按慣例在院裏出操,順便聽廣播,“新聞和報紙摘要”中的一條新聞,使行進隊伍的腳步慢了下來:“長途販運不是投機倒把……”
“什麼什麼?”宮義男側著頭問大家,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長途販運不是投機倒把,中央出台了政策,改得好!”甄玉望興奮地回答。
正在院裏散步的司令和政委聽到廣播,碰了下頭:上午的黨委會把這個議題去掉。
一散操,捷舟飛跑回家,把這條新聞告訴劍超,讓他趕快回家看看。劍超說:“不用了,我已找人給家捎去錢,嶽母和孩子的病已治得有很大好轉,城裏賺錢比農村容易,我想再幹一段時間。”
劍超的錢積多了,一天,他滿懷喜悅地告訴捷舟:“我一個人有點錢算啥?老家還有那麼多人過窮日子。今天,聽市政府一個幹部說,東坊街的黑泥潭路段,太難走,準備在那裏修個大橋,城裏人願意幹建築的少,老家的人能吃苦,我想從咱們老家找些人來,幹這項工程。”
“好啊!”捷舟聽了兩眼發亮,“建築工程老家人能幹得了嗎?”
“沒問題,交通局的幹部說了,工程技術人員都是國家的,家鄉人來了,主要幹點力氣活,簡單培訓一下就行。我算了算,每人每天最少賺三元錢。”劍超說,“鄉下人進城務工,主要是缺住的地方,黑泥潭附近有片荒地,是一個老工廠扔垃圾的地方,不值錢,我前段時間賺的錢,足夠把這塊地買下來,有了這塊地,不僅可以解決住的問題,還可以拿它做抵押貸款,買鎬鍬等工具,不用費很大的勁。”
“好啊。”捷舟拍著雙手說,“你這是先富帶動後富,引導大家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不久,老家的二百多年輕人,來到了城裏,他們在那片荒地上鏟荒草、搭帳篷,支起露天鍋灶,在工地上揮汗如雨地幹起來。
運載水泥、鋼筋的車輛來來往往,攪拌機的轟鳴聲徹夜不息,勞動的號子聲此起彼伏,黑泥潭填平了,馬路修起了,大橋在一天天升高、延伸。過往的人群好奇地看著這支由農民組成的隊伍,有的讚歎,有的好奇,也有不少人投來鄙夷的目光。
捷舟每天晚上都熱心地來看一看,冬去秋來,立交橋的整體框架已經成形,小山般的水泥堆在工地上,工程已到路麵鋪設的最後階段。誰知一天夜裏,突然下起了大雨,二百多名工人拉起雨布,遮蓋水泥,風大雨疾,雨布不夠用,民工們急得團團轉。
這時,捷舟跑來了,他毫不猶豫地拿起工地上的電話,要通了近在眼前的工兵連,請他們來幫忙。二百多名幹部、戰士跑到現場,拉來雨布,和民工們一起蓋到水泥上。他們又搬來石頭,一塊塊地壓在上麵。水泥保住了,民工們抱著連隊的戰士熱淚盈眶:“多謝親人解放軍!如果這些水泥淋壞了,不發工錢我們也賠不起。”
天亮了,火紅的朝霞從東方升起,雨過天晴後的城市,空氣格外清新。捷舟動員工兵連幫助民工蓋水泥的消息不脛而走,宮義男臉色鐵青地問捷舟:“你怎麼能動用軍隊幫助民工蓋水泥呢?”
“水泥是修路的重要物資,又是最怕淋的,昨夜的雨那麼大,民工的力量不夠,發動戰士們搞點助民勞動有什麼不可以?這可是我軍的光榮傳統。”捷舟不服氣地說。
“這些農民進城幹活是為了賺錢,軍隊幫助他們怎麼能算助民勞動呢?”宮義男反問。
“我們幫助地方修路、植樹、搶收、搶種莊稼,算助民勞動,幫助農民工維護建橋的水泥怎麼就不是呢?”捷舟據理力爭。
“修路植樹種莊稼,那是為集體服務,讓部隊蓋水泥,是為民工賺錢的個人利益服務,完全是兩碼事。”宮義男寸步不讓。
“我們部隊過去行軍作戰,走到哪個村,都要為老百姓掃院、挑水,做到缸滿院淨,那不也是為群眾的個人利益服務?那算是助民勞動,幫助農民工蓋水泥就不算?世上哪有這樣的理啊!”捷舟繼續爭辯。
“不管怎麼說,民工是為了賺錢才來的,幫他們幹活就是幫扶個人利益。”宮義男窮追不舍。
“像黑泥潭這種地方,又髒又差,城裏人躲著走,在這裏修橋的苦活髒活也不願意幹,農民不辭勞苦,風餐露宿,啃著窩頭修起了這麼好的路。城市幹淨了,交通方便了,這不是為人民服務?我們黨曆來主張逐步消滅城鄉差別,我們哪個人不是農村出來的,難道農民就永遠低人一等?”捷舟說得動了感情。
兩個人的爭辯引起了機關幹部的興趣,大家紛紛圍了過來,有說這個對的,有說那個對的。最後司令員、政委也來了,大家讓他倆發表意見,華政委笑了笑說:“改革開放,一切都在變化,看來,這是個新生事物,我們可以研究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