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陣柴油機的突突聲傳入耳朵,我回頭一看,後麵駛來了一輛四輪拖拉機。我忙伸手想攔住,誰知駕車的老農見狀不僅沒有減速,反倒加起速來。黑煙從車前的煙囪裏滾滾地冒出,一股刺鼻的柴油味撲鼻而來。我想大概是人家怕遇到壞人,不願意管我這閑事。於是退到路邊給他讓出路來。
那拖拉機駛到我身邊時慢了下來,老農推開駕駛室靠近我這側的門一邊對我招手一邊大喊:“快上,快上。”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以為後麵有人在追他,忙朝後看,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他催得緊,我隻好抓住門邊跳進了本來就狹小且滿是油汙的駕駛室。
坐好後我又朝後看了看,還是沒看到什麼。老農說:“我這個機器有毛病,不留神就會熄火,再發動好難的,對不住你。”
我笑笑說:“謝謝你。”
他打量了我幾下,說:“你被搶了?”
我想我這身打扮,出現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怎麼看都覺得奇怪,於是假裝尷尬地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他。
他又問:“你去哪裏?”
我說了我路線中最近的一個相對較大的城市的名字,他點點頭,說:“那我把你捎到前麵的一個鎮子,那裏有郵局,你可以給你家人打電話。”
我問:“有車站嗎?”
“沒火車,隻有汽車站。”
我說:“謝謝你。”
他笑笑從身後摸出一個煙袋說:“你抽煙,我自家種的煙葉。”
盛情難卻,我接過煙袋撚了些煙葉填進煙鍋,用拇指壓瓷實,用打火機來點著,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但還是被嗆到了,忍不住咳嗽了幾下。
老農嗬嗬一笑說:“你家裏有老人抽這個吧,我見你好熟練。”
“小時候總給我爺爺裝煙。”說到從小把我帶大的爺爺,我不禁有些傷感。爺爺去世的消息是在去年執行完某次任務回京後徐衛東告訴我的,我回不了家,隻偷偷去墓地祭拜過一次。此刻握著這杆旱煙槍,聞著那熟悉的味道,內心中某處又開始隱隱作痛。我話鋒一轉說:“您老這是去哪兒?”
老農收起笑臉,說:“賣煙。”
我隨口說:“原來煙草也是在這個季節收獲。”我突然想起罌粟的收割期,想起周亞迪帶我看的那大片的罌粟田,恍如隔世。
老農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是。”
我覺得他的眼神和之前有些不同,於是問道:“不是什麼?”
“不是大煙。”老農笑著看看我,又說,“你不像是被搶過的。”
我說:“嗯,是被騙了。”
老農說:“世道不好,騙子多,日子久了都分不清好人壞人了。”
我聽出他這話中有話,口氣口音都不像個普通農民。索性把後腰的槍摸了出來,一邊在手中擺弄,一邊觀察他臉色。他顯然看到了我手中的槍,但臉色沒有半點兒變化,這更讓我肯定他沒那麼簡單。
“你到底什麼人?”我問道。
“迪哥讓我來接你。”老農淡淡地說出這句話時,我第一時間開始擔憂起劉亞男和程建邦的安危來。到了這一步,很顯然周亞迪一早就在跟蹤我們。他既然派這樣一個人來接觸我,必然早已做好了準備,在沿途早有妥當的安排。
真是神通廣大。我低著頭笑出了聲:“迪哥這麼多年老習慣還是不改,殺我不敢露頭,接我還是不敢露頭。”
老農嗬嗬一笑,說:“你們這些個年輕娃娃,別人說啥,你們就信啥。據我所知你跟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也是共過生死的人,你覺得他是那樣的人?”
我點點頭說:“是!”
老農搖搖頭,歎口氣,不再言語。我看著他滿臉皺紋的臉,不禁有些感慨周亞迪那無所不在的觸角和事無巨細的勢力的滲透。想不到在這鄉間公路上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都會是他的耳目,不由得心底升起一股寒氣。頓時,也明白了劉亞男做任何事都謹小慎微的原因。這讓我不得不開始反省這一段時間以來,自己到底犯下了哪些疏漏,因為這些疏漏隨時都會要了自己甚至戰友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