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古人一向最愛說謊,說什麼一進入七月,就進入了秋天,天氣開始轉涼,暑氣也漸漸散盡,明明這鬼天氣還是熱的讓人發瘋,哪裏就變涼快了呢?
“我不背這破詩啦,都是騙人的假話!”
碧煙生氣的把詩集扔在一邊,無力的癱倒在望月樓大廳裏的一張長案上,為了涼快一些,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窄袖短衫,下麵搭配了一條粉白色的間彩長裙,這已經是她整個衣箱裏最輕薄的衣服了,但現在還不是這樣,熱的她隻想跳到渭河裏再也不出來。
“碧煙姊,別偷懶咯,小心月姊姊又罰你抄賬本!”在一邊忙著招呼生意的瑛姑看到趴在一邊,滿臉頹廢的碧煙,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瑛姑來到望月樓已經快四個月了,酒樓裏的很多事情也在慢慢地熟悉著,隻是碧煙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也不管她會不會做,都一股腦兒的交給她,這樣一來,就算是原本不會的東西也被迫在很短時間裏熟悉起來了。
碧煙懶懶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在前麵就像陀螺一般不停地轉來轉去的瑛姑,有些滿足的歎了口氣。
“阿瑛你真是我的救星,有了你之後我再也不用那麼忙了。”說完,又似乎想要強調一般地加了一句,“就算阿姊來了也沒用,我今兒是打定主意不起身了。”
“是麼……”
幽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碧煙隻覺得一陣冷氣襲來,她緩緩地扭過了頭,果然看到了一張即使在三伏酷暑裏也像是數九寒冬一般的冷酷麵龐。
“嘿嘿,阿姊你來啦。”碧煙一臉諂媚的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子。
“我再不來,這店裏就沒人幹活了。”
月華沒好氣的說著,繞過了一臉做賊心虛的碧煙,繼續向前走去,她今天穿了一襲水藍色的暈裙,上身是一件月白色的薄羅小衫,頭發則是綰成了最為簡單的半錐髻,娥眉輕掃,唇脂輕點,在這炎炎夏日裏顯得很是清爽。
“哎呦,這麼熱的天氣,阿姊歇著就好,哪裏還需要您老人家來操心。”碧煙趕緊自長案前爬起,亦步亦趨的跟在月華後麵,試圖擠出最輕柔的聲音最甜美的笑容來討好她。
看在她這麼賣命的份兒上,月華終於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去,似笑非笑的瞅著她說道:“五日之內的賬本,老規矩,整好之後再各抄三遍。”
說罷,也不再管身後哀嚎著的碧煙,徑直走到了瑛姑麵前。
“請的客人到了麼?”
“嗯,賀郎君已經在那邊了,剩下的幾位還沒來,許是公務耽擱了。”
月華順著瑛姑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白衣郎君正斜倚在二樓上一個靠窗的軟榻上,悠然自得的對著窗外獨自喝酒,她不由得笑了笑,對瑛姑說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己過去就好。”
望月樓的二層既有獨立成間的廂房,也有像一層廳堂一般倚著穿堂柱隨意擺放的軟榻,就像有人會喜歡清靜私密一點的雅間一樣,自然也會有人喜歡熱鬧隨意一些的散座,這樣一邊觀賞著樓中的歌舞,一邊還能聽聽周圍客人隨意聊起的八卦,倒也未嚐不是一件樂事。
月華走上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邊喝著酒一邊微笑傾聽旁邊人談話的賀懷仙,她輕笑著坐到了他的對麵,調侃著說道:“自比謫仙的賀郎君什麼時候也開始偷聽別人說話了?”
賀懷仙並沒有因為有人坐到了自己的對麵就改變了閑散的姿態,仍舊舉著酒杯,輕輕搖晃著裏麵散發著甘醇香氣的液體,語調悠然的說道:“邀人前來,自己卻姍姍來遲,這也不像是京城第一樓的當家人啊。”
話音剛落,他便抬頭看了一眼月華,兩人相互對視,又各自笑了出來,氣氛倒是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說吧,今日邀我前來所為何事?”
賀懷仙是太醫署的禦醫,雖然醫術高超,但因為性格狂傲不羈,總是得罪自己的頂頭上司,所以一直都是從八品的醫監,和他一同進入官署的同僚早已都平步青雲,隻有他還是在原地踏步,不過他自己倒是滿不在乎,除了偶爾去太醫署露露臉,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平康坊之類的地方閑散度日,倒也活得極為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