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官複原職(1)(1 / 1)

周村。拖著殘腿的周仁誌早早起了床,坐在堂屋裏獨自發呆。

自從村裏的地分了,老書記就大病了一場。畢竟60歲出頭的人,隻要受點風寒受點氣,身體就扛不住。立秋後,下了幾場小雨,天氣開始轉涼,受傷的腿開始隱隱作痛,有時候痛起來讓他咬牙切齒,冷汗直冒。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睜圓了虎眼死盯著屋頂,口中不停地罵著。

想當年的朝鮮戰場,他帶著一個排在一個無名小高地上堅守了三天三夜。他周仁誌也倒在血泊之中,斷了一條腿,男人的命根子也被刺掉了。在戰地醫院進行了簡單的救治後,他被送回國內。等到出院的時候,受到了各界英雄般的歡迎。事實上,他就是英雄,為了民族的利益和全人類的解放,他的付出是值得的,他覺得很光榮。回到周村,他被任命為大隊支部書記,一幹就是近30年。

這真是:白駒過隙,時不待人。轉眼間,鬢角已如雪,垂垂老矣!

金黃色的陽光懶懶地灑滿了外麵的院子,半掩著的堂屋門還是把許多的光線擋在了外麵,屋裏顯得有點暗。

周仁誌繼續想著最近發生的事。

昨天,他還躺在床上,鄉裏來人看望他,給他帶了一些水果和一個不能吃的花籃,並叮囑他身體恢複後就去村委會上班。

“是官複原職?”來人點點頭。“老子的問題不是問題?”來人光笑,不點頭也不搖頭。

早上周仁誌感到精氣神不錯就早早起來,決定到村部去。他相信,周村沒他周仁誌,肯定要翻天;有他周仁誌,哪個也別想翻天。在家這段日子,外麵的形勢一天一個變化。

該是上村部的時候了。周仁誌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這個動作是他在部隊養成的。一套中山裝穿了二十幾年都不肯扔,一頂黑色帽子裏外打著補丁,就是不肯扔掉。現在他拄著拐杖,重新到村部上班,他的心情複雜又捉摸不透,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

出了院門,有能走板車和拖拉機的兩條路通向村部,距離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從東邊走,要經過孫德貴家門前。過去,孫德貴一家是黑五類,不管在哪裏碰見,也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他一家人都會對他畢恭畢敬,點頭哈腰。那時侯,孫德貴做人很低調,天不黑就把門關起來,從不讓兒孫出門玩耍。現如今是從他家門前過,不損你兩句就算阿彌陀佛了。

不管怎麼說,他已經是80多歲的老人了。周仁誌想了想,還是決定從西邊走。這倒不是怕他,他周仁誌怕過哪個呢?土匪、鬼子?他隻是想省事,兩相不見為好!

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怪,你越是想避開,它卻偏偏找上你。周仁誌順著西邊沒走多遠,就看見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議論著,看見他來,立馬個個閉嘴不言,有的幹脆轉身回家。

為什麼要這樣?周仁誌感到傷心。這些年,他對村民,特別是對貧苦農民有著深厚的階級感情。近30年來,他拄著拐杖風裏來雨裏去為村民辦事,他自認為沒有做過虧心的事。是什麼原因讓村民見到他不再言語,有的還要躲著他呢?難道就是因為他停職反省、生了一個多月的病?當然不是。個中情由是都明白的,隻有他周仁誌還蒙在鼓裏。

周仁誌揣著忐忑和疑惑走近人群,看見三隊隊長也在裏麵,就大聲喊:“陳麻子,大家都在議論什麼呢?太陽多高了,還不下地?”

陳麻子笑道:“老書記,你忘了,現如今不是人民公社那會兒了,自家地高興什麼時上就什麼時上,我們當領導的管不著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