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這幾日歐澤的功課突飛猛進呢。”花園的涼亭裏，歐母笑著對歐父說。
“哦？”歐父一挑眉。
“孫子兵法裏，這叫激將法。”歐母在一旁笑。
“恩恩，還是娘子聰明啊。”歐父大笑，“同娘子比，我就是莽夫，哈哈。”
“將軍！將軍！”突然有家丁慌亂跑來，“將軍，大事不好了！”
“什麼？”
“集市上傳，長大人省親路過來生崖的時候，遇了山賊，一家大小都被殺了！”
“什麼？！”歐父蹭的一下站起來，疾步走到家丁麵前，“你再說一遍！說清楚！”
“剛剛我在街上看到丞相府裏的門房，門房滿頭大汗，說要去縣衙。”家丁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開口，“說有人剛剛來給丞相府報信，在來生崖看到丞相府的馬車倒在路邊，跑過去一看，長大人和長夫人都倒在路邊，已經死了。老丞相已經帶了家裏的家丁護院們去了，門房是去縣衙報案。”
歐父倒吸一口氣，整個人都有些搖晃。
“那，孩子呢？”歐母在一旁追問。
“長明臨走前生了病，留在丞相府，沒有去。”家丁說著停下。
“那長風呢？”歐母急著追問。
“說是馬車前後都沒看見旁的人，來生崖那裏曆來山風大，霧氣又重。”家丁頓了頓，看看歐母的臉色，歎了口氣，“估計是跌下去了。”
歐母聽到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倚到歐父身上。“相公……”
歐父則是一直緊鎖著眉，一反常態的沉默。
誰都沒有注意到，一步之遙的拱門旁邊，一個小小的身影。
歐澤本來是要給父親看他寫的文章的，今天老師連誇了五聲好，從未有過。下了課，他就急忙跑過來。結果，卻聽到了剛剛那些話。
長風？是那個小丫頭。抓著文章的手忍不住攥緊，心裏湧起一股異樣的憤怒。
——莽夫！莽夫！
那個小丫頭死了？
“少爺？”身旁突然有人開口，歐澤一驚抬頭。剛好看到母親慌亂的眼睛，臉上還掛著淚痕。
“歐澤……”歐母看著兒子，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這件事給他懂。歐澤卻突然轉身跑了。“歐澤！”歐母想跟上去，卻被身旁的人一手拉住。歐母轉頭，“相公……”
歐父依舊低著頭，眉頭深鎖，沉默著。
深夜，主人房的燭火依舊亮著。歐父一人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看著外麵黑洞洞的夜色，樹影晃動，月色不穩。
朝廷堂堂的二品大員，可改天變地的一世英才，竟然在幾個草莽山匪手中斷了性命，真是諷刺。朝廷風雲動蕩，此事真可以如此簡單做想麼？
當朝皇帝雖正值壯年，奈何卻體弱多病，朝政日益稀疏。作為親弟弟的七王把持朝政，籠絡人心，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太子尚且年幼，不過才八歲，比歐澤還小一歲，隻怕凶多吉少。
他乃開國功臣，追隨皇帝南征北戰，若當今皇帝真有西歸一日，隻怕他的日子也未必好過。
“爹。”耳邊有人輕輕開口。
歐父一怔，抬頭。歐澤站在門外，歐父站起身走過去，關上門以防打擾到夫人睡覺。
“這麼晚還沒睡？”父子兩幹脆坐在屋前的台階上。
“爹，人死了，會怎樣？”歐澤抬頭看父親，父親高高大大，好像一座山。父親是他的偶像，從他懂事起，他就努力要做像父親一樣的人。
歐父低頭看看歐澤，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問題。“佛家說，人死後，佛祖會送下一朵盛開的蓮花，接引死者到一處淨土世界。”
歐澤低著頭，想想那個小女娃坐在蓮花上的樣子，似乎蠻好看的。
“她，真的死了麼？”歐澤始終覺得不敢相信，他那天才見到她。
“丞相府和府衙已經派人去找了，也許能找到。”歐父回答，點點頭。他並不是為了安慰兒子，他是真的這麼希望。那麼個聰明伶俐的小女娃，怎麼能就如此香消玉殞？青天不青。
“爹。”歐澤淡淡的開口，“她若是活著回來，我願意娶她。”男子漢的擔當，他願意犧牲自己的婚姻，娶個不喜歡的小丫頭，隻要她一條性命平安，活下去。
歐父輕笑，點點頭，拍拍兒子的肩。“去睡吧。”
歐澤點點頭，轉身離開。歐父起身回房，推開門，看到歐母站在門口，臉上兩行清淚。
歐澤回到屋裏，看到書架上靜靜懸著的那個香囊。第一次知道了物是人非，原來就是這個感覺。
他並不喜歡那個小丫頭，可是聽到她的死訊，他卻那麼難受。
他能做大將軍的，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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