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遲愣一愣,微微苦笑:“卑職現下對她毫無感覺,忽然又覺得不是那麼值得了。”言語間帶了這麼一絲兩絲的落寞,玉帝終是長歎一口氣,無奈地擺了擺手。
無傾安靜地聽完,起身對他深深一揖,誠摯道謝。墨遲一動不動地受了,微微揚了揚唇角:“玉帝說了,我最近需要修心養性,短期內不能出玉衡宮。所以你和梓昔的喜宴,我便不去了。”
無傾點頭:“好,我會轉告梓昔。”
末了墨遲又道:“還有,那日我在殿上說的話,也不全是真的,陷入夢之類的……”
無傾靜靜聽著,墨遲終是苦笑一聲:“算了,你當我沒說吧。”清澈的眸子認真地對上他的眼,“好好待她。”
無傾認真點頭,然後離去。
龍鳳花燭靜靜地燒了一截。梓昔窩進無傾的懷裏:“我總會想起我們一起包餃子的那一日。我和瑾嫣比賽,你和墨遲打下手,踏雪和寒梅待在一邊等吃的。白駒過隙,似做夢一般。”說著頓一頓,“不曉得瑾嫣現下怎樣了。”
他將她摟緊:“夙柳仙君讓她忘卻了前塵。她生得漂亮,以後會過得很好。”
梓昔輕輕一笑,安心地閉眼靠著無傾。她這一世,人生是自己的,卻總唱著別人的角色,糾纏不清。好在到了今日,總算換來一個安好的結尾。她和他錯過太多時間,隻想以後這樣安安穩穩地過下去。
墨遲獨自坐在玉衡宮中,四麵有悠悠而來的涼風,吹得他發絲輕揚。他緩緩收了手,牆上玄光術中被喜衣襯得麵如紅霞的女子消失不見。
他捧起桌上的杯,瓊露剔透如琉璃,輕輕抿一口,微微的甜,入了心中,釀出淡淡的苦。他想起她為他煮的清茶,泛著淺青色,入口是微微的苦,滑下喉嚨卻是清甜。他苦笑一聲,胸口翳悶,用力咳兩下,嫣紅的血絲繚繞在杯中。
他靜靜放下杯子,抬袖擦一擦嘴角。
那日他讓趙昀騫大鬧冥殿,其實是想爭取時間去兜率宮取無情丹。火急火燎地到了太上老君那裏,老君卻閉關。他向守門的童子要丹藥,童子卻說無情丹已用完,隻剩下絕情丹。絕情丹比無情丹效用更甚,直接將情根連根拔起。這丹藥因未被試過,老君一直放著,不輕易借出。
玉帝那廂應該差不多要召他過去。墨遲穩住心神,不顧童子的阻撓,毅然搶過丹藥,仰頭服下。心中有什麼東西輕輕碎裂,腦子一瞬間疼得無以複加。片刻之後他恍惚地睜開眼睛,想起梓昔時,心中再無半點眷戀。
童子說,情根有多深,拔出來就有多痛。墨遲再苦笑一聲,輕輕一揮袖,杯中的嫣紅血絲消失不見。
梓昔一直在唱著別人的角色,他又何嚐不是?
折騰這麼久,終於還是身心疲憊。墨遲支著腦袋,一個不小心又輕輕睡去。他夢見那一日在長安大街上,她掂著一包花生米,眉開眼笑地回家。他從來沒見過她那樣的笑,隻這樣輕輕一怔,她已撞上了他的肩。她抬頭看著他,一臉癡呆,晃著手說區區花生米不要緊。然後畫麵一晃,麵前又是偌昔閣,他握著她的手說“弱水三千,我隻取你一瓢”。時間就這樣定格在那裏,沒有從前,沒有之後。窗外陽光一片明媚,夏日的風靜靜吹拂。
墨遲的唇角輕輕彎起,忽然想就這樣沉睡下去,不再醒來。有道是“人生如戲,浮生如夢”。活在夢裏還是活在現實,其實根本不重要,隻要自己願意就好,不是麼?
往事終是交纏在一起,隱入翠綠竹林之中,消失不見。
弱水有三千,浮生隻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