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嵐十二歲那年,四叔家中來了一個名叫文鸞的小婢,聰明伶俐的文鸞,乖巧可愛,很得大家的愛憐。而紀曉嵐沒事徑往四叔家跑,由於年紀相仿,很快地跟文鸞熟識起來,兩人時常玩在一塊,除了讀書時間之外,幾乎很少分開。紀曉嵐鬼點子多,跟他在一起永遠有玩不完的遊戲,誰也不嫌悶。紀母看他年紀尚小,書也念得熟,便由他去,反正不準他做什麼也是不容易的事。幸好,紀家跟四叔家隻隔一條大街,母親也比較放心。
就這樣紀曉嵐和文鸞常常在一起,漸漸產生出愛意,隻是兩人年紀仍幼,不知愛情為何物,隻知兩人在一起是很愉快的。隻不過這樣的青梅竹馬時光,卻因父親紀容舒升官赴京上任而停止。
父親紀容舒想紀昀聰明伶俐,老待在鄉下不是件好事,便要帶著紀曉嵐上京,見見世麵,擴展他的視野。紀曉嵐知道父親要帶他到京城去,便感到煩躁起來。因為京城不比鄉間,鄉下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到了京城哪能這麼過,而且還得跟文鸞分開,這才是他不想去京城的主因。可父親的命令哪能違抗,紀曉嵐隻好趕緊跑到四叔家去和文鸞道別。
到了四叔家,四嬸正好在堂上。她看著這個跑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侄子,奇怪地打量著,正準備發問時,紀曉嵐忙道:“四嬸,父親升了官得上京赴任,還要侄兒一同前往,這一去,不知要哪天回鄉。侄兒想在上京前見文鸞一麵。”“唉!傻小子,你喜歡文鸞,四嬸早知道了。不過,你這一去京師,這京師啊!女孩多,美麗漂亮的更多,說不定你到了京城,就忘了咱們的文鸞。”“絕不會,侄兒絕不會將文鸞忘記。”
其實在紀曉嵐剛進門時,文鸞就已經知道,便躲在屏風後偷聽,一聽紀曉嵐和四夫人的談話,是又悲又喜。 悲的是紀少爺要去京城了,喜的是紀少爺喜歡她。聽見紀少爺最後那句斬釘截鐵的話,她羞得轉頭就跑。
隻聽夫人叫道:“別忙著跑,我早知你在那聽了,昀少爺都快上京啦!快見不著人了,還害臊做啥!”“是,夫人。”“文鸞我們出去玩好嗎?”“好是好,可是我還有事沒做完……”“你盡管去,事兒我會叫別人做,你隻要陪昀少爺就好,早去早回。”
兩人邊跑邊玩到了“水明樓”。這“水明樓”是紀府的老宅,下臨衛河,遠望點點漁舟,翩翩沙鷗,美不勝收,一聲一聲傳來的漁唱,悠揚自在。庭院中,老樹蔽空,百花綻放,小橋流水,曲徑通幽,美得令人以為身在仙境。
“文鸞,以後恐怕沒法再像這樣玩了。”
“文鸞聽到您要去京師,真的嗎?”
“嗯,父親的話不可違逆,可是我最不願的是得和你相隔萬裏。”
“昀少爺別這樣,我們還小,日子還多著,總有再見的時候。隻怕您到時早把文鸞忘了。”
“忘了?這怎麼成,我才不是善變之人。”
紀曉嵐一聽文鸞也跟四嬸一樣,懷疑他會變心,氣得嘴翹半天高。文鸞安慰他說:“昀少爺,到京城讀書可是件難得的事,而且京城生活熱鬧繁華,夫人也說京裏漂亮閨女多……”
“多!多又如何?再多的漂亮女孩跟你比起來,也庸俗了。”
“唉!文鸞隻是個丫環,您是紀府的少爺,前途無量,我怎配得上您?”
“這什麼話,我們從小玩到大,我何時把你當丫頭看?”
“可是……”
“別可是了,文鸞,我喜歡你,待我回來,我一定會去迎娶你的。”
這邊四嬸也過去紀曉嵐家,找紀母商量。紀母怎麼會不曉得兒子的心裏在打什麼主意,隻不過門當戶對的觀念,在當時是根深蒂固,尤其紀家是官宦之家,紀家最受看重的子弟娶個丫環,豈不讓人笑話。並且紀曉嵐的父親早已和山東馬周籙協定了親事,準備紀曉嵐考過童子試後即迎娶馬家千金過門。
可是紀母最疼紀曉嵐了,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對,一時也拿不出個主意。正好紀曉嵐回來,他一看到母親,即跪求母親道:“娘,孩兒希望自京返鄉後,能娶文鸞為妻。”“唉!昀兒啊,娘不是不答應,可是咱們是官宦之家,文鸞的確是個好女孩,乖巧聰明的,娘也喜歡她,但她畢竟是個丫環,你要娶她,我不好做主,等跟你爹商量後再說吧。”
父親聽完母親的話後,火冒三丈,怒道:“不準!大家閨秀你不要,偏要個丫頭,我絕不答應。”紀曉嵐看父親生這麼大氣,再也不敢說話,難過地轉頭跑進房間,把自己鎖在裏頭。這把母親嚇死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慌道:“老爺,這該怎麼辦?”紀容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紀曉嵐的四嬸正好過來,想問問紀母曉嵐和文鸞的事。四嬸知道事情的發生經過後,便出一計:“昀兒聰明過人,一向輕視功名,最討厭的就是科舉考試,不如叫他去應試,中了榜再說。”
父親一聽覺得有道理,便在曉嵐房間前說道:“昀兒,為父認為你功未成名未就,何以成家?如果你能三元及第,為父就考慮你的婚事,快開門出來吧!”紀曉嵐一向痛恨作那些八股文,可是一想和文鸞的婚事有望,便打開房門,向父親說道:“隻要三元及第就可娶文鸞?好,我答應去應試。”
古時有首《四喜詩》說:
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金榜題名能列為人生四大樂事之一,可知古人多麼重視科舉。對中國士子而言,從小到大,寒窗苦讀十年,無非就是希望能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然而想要金榜題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多少人在科舉上挫敗,卻又屢敗屢戰,白發蒼蒼、齒牙動搖,仍在試場中努力者大有人在。
《儒林外史》就有《範進中舉》的故事:範進年已五十仍努力參加科考,白發漸生方中舉人。科舉製度到了清朝更是完備,困難度也就相對提高。士子們得先通過縣試、府試、院試,通過院試才成為秀才,才能參加三年一次、由中央高官主持的鄉試,通過了才是舉人,第一名的舉人叫解元。舉人才能參加禮部主辦的會試,第一名叫做會元。通過會試,才可參加皇帝主持的殿試又叫廷試,通過殿試便是進士,進士第一名叫做狀元,讀書士子的考試過程才算結束。
其實當士人中舉後即有做官資格,但想要當進士,就要繼續深造、科考。所謂的“三元及第”,亦即在院試、鄉試和廷試中,考中解元、會元以及狀元,可知紀曉嵐的父親提出的條件有多麼困難。另有叫做“四元及第”,在中進士後,還可參加朝試,考上成為翰林院庶吉士,朝試第一名叫做朝元,難度比“三元及第”更高。
乾隆五年庚申(公元1740年),紀曉嵐十七歲(實應是十六足歲)自京返鄉應童子試,而且奉了父親大人之命,娶馬家千金為妻。雖然是千般不喜,萬般不願,紀曉嵐也無可奈何,隻好希望可以納文鸞為妾,並努力達成他所允諾的“三元及第”的諾言。
由於紀曉嵐所學博雜,又不喜八股時文,竟然無法順利通過縣、府、院三級科試。直到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才取得參加鄉試的資格,當時紀曉嵐已經二十一歲。他本想在同年的鄉試一舉奪魁,豈知出乎意料之外,竟名落孫山,這個打擊對素稱神童的紀曉嵐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尤其是對文鸞。對大家承諾的“三元及第”竟然無法實現,紀曉嵐簡直覺得世界末日已到,心灰意冷,不禁想到剛通過院試時,督學大人語重心長的教誨。
在紀曉嵐剛通過院試後,因成績優異備受督學大人青睞。督學素知紀曉嵐有“才子”、“神童”之稱,擔心他年輕即鋒芒太過,而才高氣盛,恃才傲物,便在見麵行師徒大禮後,特別將紀曉嵐留下提醒提醒他,希望他能注意。“曉嵐,久聞你善對對子,為師這有一上聯你來對對看。”督學出的上聯是:
縣考難,府考難,院考更難,當名秀才不易。
紀曉嵐剛考過院試,自是意氣風發,覺得老師真是太小看他。為了表現他誌向遠大,隨口即對:
鄉試易,會試易,殿試更易,中個進士何難?
督學聽完紀曉嵐的下聯,搖了搖頭道:“曉嵐,誌向遠大是很好的一件事,但是‘謙受益,滿招損’,我們讀聖賢書的人,應明了為學之道,應以‘謙’字為重,為師希望你能牢記在心。”督學很喜愛紀曉嵐的聰穎,擔心他聰明反被聰明誤,便誠心誠意地告誡他,紀曉嵐當時正在享受考試成功的喜悅,哪裏聽得進去。結果四年後亦即乾隆九年,紀曉嵐考鄉試時竟因破題不被考官喜愛,被列為劣等,這時才知道當年督學大人對他的苦心。
“唉!真是不該,督學大人這麼苦口婆心地勸我,我竟不當一回事,以致於落到這種田地,真是愧對恩師、家人和文鸞。唉……”
“我的昀少爺可不是個隻會唉聲歎氣的人。”
發話的人正是文鸞。原來紀曉嵐落榜後躲了起來,家人四處找不著。心急的文鸞突然想到一個地方,就是她常跟昀少爺去玩的地方,便跑到那找找看,一到那,果然看到滿臉懊悔失望的昀少爺,獨自傻坐在石頭上喃喃自語。
“文鸞,我讓你失望了,真是對不起,對不起呀!哇……”紀曉嵐一看到心愛的文鸞,終於忍不住內心的難受,不禁大哭起來。“這有什麼要緊的?大不了三年後再來。三年後您一定能成功的。”溫柔的文鸞用堅定的語氣告訴紀曉嵐她深信她的昀少爺絕不是這麼容易就被打倒的。“謝謝你文鸞,為了你,我一定會重新振作,我絕不會再讓你失望。”大哭一場後,又得心上人安慰的紀曉嵐,終於恢複往常的自信與神采。這次紀曉嵐真的是痛下決心,不再像以前一樣恃才傲物。他開始整日閉門不出,埋首書堆,日以繼夜,決心要在下次的鄉試中一雪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