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陽看著這夜漆黑的夜空,目光寡淡
鍾子錦走到他的身後,手中的燈籠明黃照人,同樣是看著夜空,他歎息道‘沒有月亮,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從我回來,就沒見你怎麼笑過’
張楚陽回過頭‘明日對你來說是個好日子’
鍾子錦卻打趣他道‘我看你不是恭喜我的模樣吧,你在牽掛著誰,我一清二楚,隻是楚陽,南嫣是把那丫頭逼走了不假,可是,你卻不能因此對她不理不踩,她隻是愛你’
張楚陽聽了他的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我為什麼要那愛,於我而言,那是負擔’
鍾子錦無奈的搖搖頭‘我從來不知道,你真的會為了一個女人這樣’
‘派去找的人回來怎麼說’
鍾子錦一臉淡然‘依舊沒有消息’
張楚陽也未說什麼,轉身‘有消息一定要告訴我’
天剛微微呈現一方淺白
靈絮坐在馬車上,不停地催促馬夫快點,她劃著船好不容易上了岸,便乘天還未亮雇了一輛馬車,從車夫的話知道這裏已近離長安隻有幾十裏路了馬車行進途中,靈絮見許多人家戶門前都掛了白條,心裏咯噔一下,急忙問‘大叔,為什麼每戶人都掛了白條’馬夫依舊馬不停蹄的趕著馬車‘姑娘還不知道吧,當今皇上前日駕崩了,今日便是國喪’
‘什麼’
靈絮嚇得一下從坐上滑下來,黯然的說‘皇上駕崩了,怎麼可能’
‘話說這南國自建立這五年來,皇帝還沒個宰相說話管用,這還英年早逝,真不知道是怎麼的’
靈絮無暇去聽他說的話,她雖未見過籍未戚幾麵,但是對那個笑容可掬,溫文如玉的男子,她名義上的姐夫,她沒有辦法做到無動於衷,他真的死了嗎,還那樣年輕,籍未戚死了,那她的姐姐怎麼辦
一路上,靈絮大概知道的是籍未戚突然暴斃的消息,而為何暴斃,具體原因早已被朝廷封死
籍未戚,對於他,最大的缺憾是年少英才,隻歎薄命來形容,當年楊泰權逼著西丘皇帝自殺禪位,便擁立籍未戚為帝,以為一手將他培養出來必會聽他的話,而籍未戚的才能又怎甘隻做一個仰人鼻息,唯命是從的懦弱皇帝,這些年,他不停地用手段來逃離楊泰的掌控,如今,就這樣離世了。
她悄悄潛入皇宮,卻碰到籍桑身邊的阿福,阿福對靈絮沒有防範之心,也明白如今的情況,便將一切實情告知了靈絮,靈絮也在他口中知道了籍未戚的大概死因,楊泰想萬人之上的野心一直以來都未曾減少,反而越演越烈,他忌憚籍未落的才幹,怕他在日後權利越大,所以在食物中下了毒,對於這一切,就算楊泰再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如何能騙得過籍未戚,籍未戚死前也沒能留給楊泰做皇帝的機會,他口傳詔書,直接傳位給他的弟弟都衛王籍桑。
也就是說,籍桑就是南國下一個皇帝,這個消息靈絮一直轉不過來,他就要變成皇帝了,這是一件多麼難以接受的事啊
籍桑對於他的這個哥哥不僅言聽計從,還十分敬仰,籍未戚的死給他的,是仇恨的加深,責任的加重
李闕雲看著跪在靈堂前一身縞素的籍桑,心中不覺的悲傷了起來,她的叔父太過大膽,為了皇權竟敢毒殺皇帝,當初叔父讓她嫁給籍桑,無非是想牽製住籍家,卻不曾料到,叔父野心會如此大,今後,又該如何
李闕雲雖知道籍桑自從公孫信死後,一直在找機會除掉楊泰,可是她的叔父那樣老謀深算,又怎會疏於自身安全這一點,再加上南國幾乎四分之三的兵權在他手中,更讓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她雖是楊泰的侄女,當初嫁給籍桑也是為了在籍桑身邊做個眼線,可是從她嫁進都衛府那一日,便從沒想過會在幫她的叔父做什麼,對於靈堂前的那個男人,她擯棄了一切,隻願默默相助,隻是為了心中的那份愛慕而已
阿福在籍桑交代了一些事後,走到李闕雲一旁小聲說‘王妃,將軍說你身子不能長時間疲勞,叫你不必守靈了,去休息吧’
李闕雲微微點頭,藏不住的關切說‘記得多派人守著這裏,照顧好將軍’
阿福點頭
李闕雲扶著肚子走後,阿福走到籍桑身邊,將一件披風披在他身上,陪他跪在一旁‘將軍,人死不能複生,皇上走了,但還有很多事要做,好要讓天上的人安息’
籍桑眉眼盡是哀涼,輕聲道‘阿福,你說我還能做什麼,師父走了,皇兄也走了,我想要保護的人一個一個的都走了,什麼都做不了’
阿福聽出了他聲音裏的無限悲涼,想要勸解他卻知道現在對他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他將一旁的紙錢拿來,一張一張的燒著說‘皇上,你好走,你在天上就看著吧,所有的恩怨都會有結果的’
籍桑看著麵前燃燒的火光,默然的落下了一滴淚
火光間,他仿佛看見了籍未戚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四弟,你聽我說,現在的時機還不足以拔掉那顆毒樁,本來我以為我的有生之年可以完成,但是現在恐怕不行了,但是我相信,我不能完成的,你一定可以,但是,一定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籍桑知道自己身上的血仇有多了一條,對於和楊泰對戰,就算沒有幾分把握,他也要拚盡性命一試
他開口,字字堅硬似鐵‘阿福,和阿落商量一下,我要明日便登基,切昭告天下,有皇兄的傳位詔書,我就不信楊泰還能怎樣,他想做皇帝,偏不讓他如願’
阿福點頭‘是該這樣,登基之日越早越好,我這便去找五王爺’
夜空如水,殘月高照,天還未亮,籍桑看著麵前的冥燭快要燃盡,便重新點了一對,整個靈堂寂靜的有些陰沉,白玉棺中穿明黃龍袍的年輕男子,像是睡著了一樣的躺在那裏,隻是,他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笑著喊他四弟了,籍桑眉宇間的暗沉愈發的深了。
一個穿瘦小的士兵手裏端了一杯茶,靜靜的走到籍桑身邊,籍桑也沒太注意,隻說‘不用了,謝謝’
那士兵並未走,隻是站在他身邊,籍桑覺得有水珠從上方掉在自己手背上,抬起頭,一張蒼白清楚的臉映入,靈絮將頭上的頭盔取下,厚重的盔甲幾乎壓得她無法走路,一頭青絲垂下,臉上還掛著淚珠,顯得格外憔悴
她好不容易來到長平皇城門口,大晚上的竟在城門口見著了阿福,便求著他將自己混了進來
籍桑看著她蒼白沒有血色的臉,眼眸一疼,喉嚨間幹澀且冷冽的說出‘你怎麼來了’
靈絮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極力讓自己平靜的說‘你不要罵我,發生這麼大的事,我想陪著你’
籍桑眼眶有些發紅的看著她,萬千心事盡浮眼中,他搖頭‘不行,我讓人送你走’
靈絮抬手指著靈堂前的一把劍,定聲道‘你若要我現在走,我便拔劍自刎’
許久後,明知道她是在嚇他,可眼前的境況,他隻能點點頭,替她理了理有些亂的頭發,說‘你陪我一會,但是天亮就必須走,好不好’
靈絮點頭,陪他一起跪在靈前‘對不起’籍桑目光黯然的說道
靈絮淡笑著轉過頭‘沒關係,我都知道’
她說她知道,包括了為什麼他會突然娶了李闕雲,為什麼突然丟下了她,為什麼將她推給高琰兩年來不聞不問,可是,她不怨他,一點也不
籍桑也是對她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無極的苦楚,他從她的眼裏便知道,她什麼事都明白了,他也明白她體諒了他,可是,當初他做的一切,就是寧願她恨他,寧願她以為當初他就是那樣把她推給了高琰,也不想她現在裝作什麼事也沒有一樣的諒解了他,那樣至少,心裏隻留著恨的她會好過一些。
靈絮燒著紙錢,淚眼模糊的看著靈位上寫著的‘南國英帝籍未戚之靈位’幾個字心裏說不出的簫肅,她的哥哥公孫善和父親公孫信死的時候,她曾是那樣的無助,因為那是和她最親的親人,可至少那時的籍桑終日的陪伴著她,如今,他的心中的縱有萬分悲涼也難以言訴,未來的他要肩負的東西也更加沉重
她想起那****說‘背信棄義,有何不可’原來,他本來就是那樣打算的
她想陪在他身邊,隻是她知道,那是他不許的
她也知道,如今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不讓他再擔心
靈堂前的燭光明滅,縞素皆白
滿是籍桑伸出手將她臉上的淚擦幹,有些悲哀到無力地說‘絮兒,我曾想過,如果我放手天下,便會帶著你天涯海角,隱姓埋名的過一生’
靈絮看著她,伸手將他的手緊緊握著,有些顫抖的說‘你是在責怪自己在江山和我之間,你選了前者嗎’‘在我心裏,你比那些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