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正在巴丹吉林沙漠腹地的天倉高級農業合作社下鄉的金塔縣團委書記祁鑰泉接到縣委通知,立即回縣上開會,行李帶回去。這個季節回縣上開會祁鑰泉覺得意外。他是七月初帶著一個三人的縣委工作組來到天倉的。這是第二次了——從去年合作化運動開始,夏收前夕,縣委縣人委[1]要組織龐大的工作組分赴各鄉,督促各鄉做好夏收、交公糧和統購糧的工作。上級下達的統購糧任務很重,縣委原定工作組要到九十月打碾罷了才回縣的。
回到縣上他才知道,要開展大鳴大放幫助黨整風。
祁鑰泉是很愛讀書讀報的,他知道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裏早就搞大鳴大放了,人民日報刊載了很多大鳴大放的文章。人民日報還發表了重要社論,說有些人借共產黨整風之際向黨發起進攻,黨對右派進攻的反擊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金塔縣大鳴大放幫助黨整風的動員大會是在新近落成的寶水堂進行的,全縣鄉以上幹部參加,全體教師和文化工作者參加,縣委書記陸為公作動員報告。然後分組開會,叫大家大鳴大放——給黨提意見。
縣團委的幹部和文教係統的幹部教師們分在一個組裏。這是最大的一個組,有二百人。
祁鑰泉是敦煌縣人,1949年秋季,在酒泉縣河西中學讀高三。酒泉解放了,對新中國的未來充滿理想的祁鑰泉立即到軍管會報名,要求參軍。新建立的政權需要幹部,軍管會便把他送到新成立的酒泉地區幹部培訓學校學習三個月,然後分到臨澤縣當了青年幹事。1952年初又到沙河鎮團區工委當書記,同年又入地區青年幹部學校培訓幾個月,回縣後任團縣委組織部長,同年入黨。他是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學習又刻苦——他每天都在讀書,喜愛文學,又努力攻讀馬列主義理論。幾年的時間裏。他的理論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經過省團校、省黨校兩年的學習之後,組織又任命他為金塔縣團委書記。
由於這樣的成長道路,他認為自己就是個紅孩子,本質就是革命的,所以他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給黨提意見的思想。
文教係統的大鳴大放冷冷清清,連著兩天都沒人提意見。
第三天,縣委書記陸為公參加了文教係統的會議。由於會議規模較小,陸為公在會上進一步強調幫助黨整風的意義,要求大家大鳴大放提意見。他說,給黨提不提意見,作為黨員幹部來說是黨性強不強的問題,對非黨員幹部來說是愛不愛國的問題。
祁鑰泉是非常崇拜陸為公的。陸為公是革命老區慶陽縣人,出身大戶人家書香門第,但卻早早參加了革命,當過我黨領導的隴東中學的校長,戰爭年代就擔任過慶陽縣委書記,解放後第一任的定西地區專員,省交通廳副廳長,後調省委辦公廳做秘書長。他是1956年9月下放到基層來鍛煉的,兼職金塔縣委書記。
金塔縣縣委書記秦高陽是陝北人,也是老革命,上級並沒有免他的職務。於是金塔縣出現了兩個縣委書記的奇特現象,兩名縣委書記主持著縣委工作。
祁鑰泉崇拜陸為公還因為陸為公文化水平高,工作能力強,講話有水平,文章寫得好。陸為公作報告從不叫秘書為他寫稿,而是自己寫個提綱,上台就講,頭頭是道,邏輯嚴密。為人謙和,做事穩妥。他來金塔縣工作之後深入群眾了解百姓疾苦,改變了從前的縣委領導粗暴的工作作風,並糾正了一些原縣委的錯誤決定,因此很受農民和各級領導的擁護。是他主張修建金塔縣第一座大禮堂的,他說金塔縣的幹部沒有個開大會的地方。禮堂建成後他提議叫做寶水堂。他說水在金塔縣是最寶貴的,是命根子。
陸為公也很賞識祁鑰泉。這年初縣委把向上級彙報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思想改造的總結報告交祁鑰泉起草。祁鑰泉因工作忙拖著沒寫,臨到審查前的這天夜裏突擊而成,一夜寫了三十二張稿紙。轉天早晨在縣委擴大會議上念了一遍,陸為公連聲稱讚寫得好,這個總結寫得好,我沒意見。我看就這樣往上報吧。接著他還說,總結報告是很難寫的。縣委書記秦高陽也隨聲附和,報吧,就這樣報上去吧。會上還討論了宣傳部的《宣傳工作彙報》和學生部的《學生工作彙報》,卻都未獲通過。後來《三大社會主義改造的總結報告》打印成文報到地委去了。秦書記去地委開會,回來後握著祁鑰泉的手說,地委書記誇我們的報告寫得好。
祁鑰泉兼任著縣上的理論學習指導教師,經常給縣委縣政府的幹部做理論學習的輔導報告。陸為公去聽了他講課,事後對人講,這個祁鑰泉厲害嘛,不光文章寫得好,還能講得很理論,水平高。我看呀,金塔縣的幹部,理論上沒有超過祁鑰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