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裏外亂墳崗,那是專門埋葬窮人的地方。有些人死去,連棺材也買不起,隻用草席裹了屍身,挖個坑也就結了這一生。一條小路把墳地分開,左邊埋的是或病死或老死的普通百姓,右邊埋著的則是那些被官府立了型處斬的犯人。
兩邊壁壘分明,卻都是荒草曼曼,幾株柏樹靜靜地站立在四周,仿佛是為了看護這些無處可依的亡靈。葉暖暖用手撥著齊膝的野草,一處處找尋小桃所藏之地,然而半個時辰過去,她還是失望了。
這裏有牌子無牌子的墓塚有幾百家之多,她一路尋去,卻沒有找到鴇媽口中所說立著桃木的新墳。眼看天色暗沉,似要下起雨來,一直跟在後麵默不吭聲的小柏扯了扯她衣袖,怯怯地注視著四周一圈兒才開口道:“百草,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這時節天氣還不算熱,葉暖暖卻已經是滿頭大汗,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她不甘心就這麼回去,不甘心就這麼把小桃丟在這裏……說好了要一起生活,要一起過好日子,如今一切都還沒有實習,她怎麼能一個人先走?小柏見她根本就像是沒有聽到,不由得加大力氣搖晃著她疲累的身體,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百草,我們回去好不好?”
葉暖暖這才如同大夢初醒般把視線落在小柏身上,他還是個孩子,自己本不該帶著他來這種地方,要是受了驚嚇可怎麼辦?還是改天,她自己一個人來,找到小桃的骨灰,把她帶回去……
“好,我們這就走。”
柔暖玉手在小柏頭上輕拍幾下,葉暖暖拉著他向城內走去,隻是腳下卻像踩著棉花,深一腳淺一腳,連視線也時而模糊起來。
“呱——”
一隻烏鴉撲棱這翅膀從二人頭頂掠過,蒼涼嘶啞的叫聲讓人心驚,葉暖暖立刻向小柏看去,他小小年紀哪裏見過這種恐怖氣氛,小手揪緊自己衣衫不放,眼圈兒紅透,強忍著才沒有哭出聲來。
“沒事,隻是一隻烏鴉而已……”
葉暖暖望著那隻逐漸飛遠的鳥兒,要是他通曉靈性知道小桃的墓在哪裏就好了,說不定這隻烏鴉就是小桃的化身,她來同自己道別。想不到上次在舞柳居,小桃還要她好好照顧自己,不成想出事的人居然是……那次一別,居然就是永訣,早知道她說什麼也不會讓那個楊為民接近小桃半步——
不知不覺,兩個人已經入了城,葉暖暖但見街市熱鬧如昔,行人商戶如織,少了一個小桃,又有誰會在意?
正行走間,隻見人群四散開去,大家紛紛躲避,葉暖暖因想著小桃的事根本連走路也是漫不經心,急的小柏使力把她向一家綢緞鋪子門口拉。剛站定,一輛馬車夾著塵土飛馳而過,鎏金頂紫金木車轅,連那車簾也是上好的錦緞,上麵繡著一個醒目的洛字。
嗆咳地躲著撲麵而來的灰土,葉暖暖怒瞪著那個肆無忌憚的洛字?是姓麼?葉暖暖在舞柳居聽的八卦新聞也不算少,怎麼從來不知道有一家姓洛的這麼囂張,在繁華大街上也敢策馬急行,就不怕掌管京城安全的士兵來抓人?
等馬車過去,才有人抱怨地道:“寧遠王爺的家奴了不起哦,馬兒踩死人不用償命……”
“算了,算了——人家本來就了不起,寧遠王爺可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就算是一個小小的馬夫也是趾高氣揚!”
“這些人,就不要等寧遠王爺有失事的一天!”
一句句話入耳,葉暖暖對“寧遠王爺”這四個字可謂是熟悉至極,就是他收容了那個害死小桃的凶手,楊為民之所以這麼大膽,就是因為找到這麼一個大靠山。皇上麵前的大紅人麼,她倒要看看這個無恥王爺是何三頭六臂。隻要一想到小桃被人害死,凶手卻逍遙法外,她心裏一把火就熊熊燒起,讓她整個人也都變得熱血沸騰,誓要楊為民和他的包庇者付出應有的代價。
天空漸下起小雨,淅淅瀝瀝徒惹人愁緒,離冷府還有一段路,葉暖暖外衫已經濕透。小柏有些苦惱地望天,他們出門的時候要是帶把傘就好了,也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能停。眼見路邊有幾株芭蕉,他飛快跑去摘了兩片,先舉一片頂在葉暖暖頭上,接下來才是他自己。
葉暖暖冰冷的心有些溫溫的,失去了小桃,還有許多關心自己的人。小柏娘親自教自己武功,小柏也總是圍在她身邊百草長百草短,有了什麼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她。還有那個大冰山冷秋塵,他最近對待自己的態度也明顯不同……
隻是,這些溫暖卻無法使她忘卻憂傷和痛苦,此時她心中充滿了仇恨,恨楊為民的無情無義,恨寧遠王爺的一手遮天。
小桃,曾經是她在這個世界裏努力生存的動力,為了兩個人能夠幸福生活的理想而努力。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如果不能殺了楊為民,她就算是死了,又如何向地下的小桃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