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犀牛靜靜站著，凝視著王佐，一雙清亮烏黑的眼眸，仿佛一泓清水，安靜，恬淡。
王佐前一刻還感覺祥和安寧，下一秒卻壓抑不住的心慌意亂，仿佛他麵對的其實是一位素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儀態端莊，氣定神閑，而他王佐不過是一個窮小子，還是在最落魄無行的時候，不由得自慚形穢地低下頭去。
“你……好……”一個小女孩稚嫩的嗓音突然響起，吐字不太清楚，語調也有些奇怪。
王佐愕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小犀牛，是它，它在跟我打招呼？
“你……好……”小犀牛眨了眨眼睛，又艱難地重複了一遍，看來人類的語言實在太難為它了。
王佐的眼圈一下子紅了。這是有多久沒聽到過人話了？要不是當初黑熊精那一句“人類”，他幾乎以為妖獸根本不會說人話。
每天跟著小灰熊它們隻能嗷嗷地叫，王佐很擔心也許不需要太久，他就會忘記人類的語言，說不定在更遙遠的歲月，他還會忘記從前的歲月，父母的臉，忘記曾經的自己，甚至還會忘記直立行走，到那一天，那麼他肯定也不會記得，他曾經是一個自尊而又驕傲的人類……
“你……好……”同樣的兩個字，同樣的艱難，就像是美味又滾燙的食物，在王佐舌尖打了無數轉，才依依不舍地吐了出來。說人話的感覺，真好！
再看小犀牛時，已經不是難以親近的大家閨秀，卻成了異國他鄉偶遇的知音姐姐，鄉音入耳，那種親切真的難以言表。
王佐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微笑著說道：“天氣不錯啊……”
小犀牛看了看天，點了點頭道：“很……好……”
“吃過了嗎？”
“是……的……”
“吃的什麼？”
小犀牛想了想，然後，卡殼了。這個單詞不會說呀！它抬起蹄子比劃了個東西，王佐沒看明白，於是它又想了好久，最後無奈地指著地上，說道：“草……”
草？這發音發的……好吧，犀牛當然吃的是草，王佐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犀牛想了想，然後，又卡殼了。
“不要緊，不要緊，名字隻是個代號……”王佐一看小犀牛有些尷尬，生怕它一氣之下不聊了，便準備進入下一個話題。
小犀牛卻不肯，歪著腦袋在那兒硬想，還愣是被它想起來了，一張嘴叫道：“哞哞……”
哞哞？妖獸取名字都這麼通俗嗎？王佐不禁莞爾，來到這世界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這麼有優越感，忍不住捋了捋頭發，理了理身上的樹葉，讓自己看上去更帥一點。
“嗯，不錯，這個名字洋氣！那個，哞哞，你多大了啊？”
王佐本來以為這個問題問出來，小犀牛說不定就開始數腳趾頭了，但它顯然沒那麼笨，犀牛的腳趾頭能有幾隻，那要數到什麼時候？
小犀牛考慮了一下，找了塊草叢稀疏的地方，在地上劃了四個圈圈，還有六條道道，見王佐不明白，便指了指圈圈，又開始劃道道，一道，兩道，十道，二十道……一直劃了三十三道，才停了下來。
“嗯，不錯不錯，年輕有為，氣色不錯……”王佐終於搞清楚了，小犀牛的年紀是三十三進製的，算下來它已經一百三十幾歲，按照人類輩分，他得管人家叫一聲太奶奶。
小犀牛成功解決了一道難題，看起來比較高興，不過慢慢地就高興不起來了，隨著王佐的問題越來越深奧，它忽然後悔起來，早知道就不跟他用人類語言打招呼了，太麻煩了！
“哞哞，你家在哪裏？”
“哞哞，你家裏都有哪些牛啊？”
“哞哞，你談朋友了嗎？”
“哞哞，你有沒有妖獸神通，比如噴水啊，噴火啊，騰雲駕霧什麼的……”
小犀牛把王佐的話聽得半懂不懂，回答得也是雲裏霧裏，四隻腳全部用上，手忙腳亂比劃了好一陣子，漸漸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比劃的是個什麼，最後臉一黑，退了開去，不和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