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月筱紅之死
155. 月筱紅之死
在劉起聽到月筱紅的死訊時,這個消息也到了宮裏。
小太監跟安良說德方班遣人來報了,進宮開戲的名單也重新寫過呈了上來,雖然‘遊龍戲鳳’這出戲還能唱,但旦角卻換了人。
安良拿著那本新的名單,思來想去的也不敢擅自做了主張,又拿不定主意這點小事兒是不是應該報給蘇縝,隻好先奔去找閔風,讓他給自己支個辦法。擱以前不會如此,可皇上最近總是怪怪的,他心裏沒底。
好比上次閔風說讓德方班唱‘遊龍戲鳳’,他還說這戲不能在宮裏唱,結果轉天蘇縝就專門跟他說要有‘遊龍戲鳳’這出。
他也不知道閔風為什麼能捏的準蘇縝的脈,這讓他還有點吃味,畢竟自己才是皇上最親近的內侍。
安良見了閔風,既有事要求他,又不想讓閔風瞧出自己是摸不準皇上的心情才來找他的,話問出口別別扭扭的。閔風看在眼裏明白在心裏,也無心戳破,沉默了一下道:“這戲看來不用開了。”
安良看看手裏的單子,疑道:“閔大人的意思是這戲非月筱紅不可?皇上什麼時候成月老板戲迷了?”
閔風搖了搖頭,“不是月筱紅。”
安良又想了想,一跺腳,“你就不能多說倆字兒把話說明白了嗎?我的閔大人!”
“說不明白。安公公還是去呈報吧。”閔風拱了拱手,握著劍走了。安良站在原地數了數,十三個字兒,不少,但等於沒說。
安良走了,閔風躍身坐到了一棵楓樹上,仰頭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看著灰沉沉的天,又想起四月初十那天皇上與夏初看戲時的情形,不禁默默歎了口氣。
皇上迷的不是月筱紅,而是月筱紅所代表的那一天。皇上也很可憐,想睹物思人還要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但之所以會猶疑是不是錯,蓋因為不知道什麼才是對的。要是當初不相見多好。可要是當初不相見,真的就好嗎?他不知道。
如閔風所說的那樣,安良惴惴不安的把月筱紅的事情說了,蘇縝聽後楞了楞,隨即垂下眼眸沉默半晌,低聲苦笑了一下,“罷了,不聽了。”
安良見蘇縝神情有點沮喪,便壯起膽子道:“皇上,奴才也覺得宮裏聽戲沒什麼滋味。皇上若是悶了,奴才陪您出去走走可好?”
蘇縝仿佛是沒聽見這句話,看著手裏的茶盞,緩緩地捏起蓋子,又叮地一聲放下,“月筱紅死了……”
安良抬眼快速地瞧了蘇縝一眼,不明白他是何意,點頭道:“是。來報的人說是暴病身亡,月筱紅一直有哮症,大約是夜裏發了病。”
蘇縝並不關心月筱紅,他甚至連月筱紅的扮相都不記得了。他隻記得那天是四月初十,他想聽月筱紅再唱一出‘遊龍戲鳳’,想有一個背景讓他沉迷其中,敞開的回憶一下。
可月筱紅死了,這個西京名伶的突然死亡忽然讓蘇縝感到一種無由來的恐慌,一種旦夕禍福的無常之感。
那天他賞了百兩銀票,那天他和夏初飲了一壺白茶,那天他與夏初講了月筱紅的唱腔,那天夏初還誇獎月筱紅扮相柔美更甚女子。那天就是從德方班急急風的鼓點中開始,如今還時常回響在心裏。
然後月筱紅突然就死了,那是他第一次看月筱紅的戲,竟不料也是最後一次。
蘇縝想起了那天他與夏初道別的傍晚,天色在將黑未黑的邊緣,夏初對他笑了笑,然後轉身跑進了巷子,身影漸漸模糊。
他在回宮的路上還在想夏初何時會回來,還在猜她會送給自己什麼東西,然後,一切戛然而止。原本是他自己要掐斷的念想,此刻他卻忽然有些害怕了。
會不會就再也見不到?是不是她轉身前的那個笑容就是結局?夏初若有一天離開,會不會終自己漫漫一生,也再不能多看她哪怕一眼?無論生死,自此兩茫茫?蘇縝這麼想著,就覺得心裏空的發疼。
他很想找個人問問,問自己要如何做才是對的。皇帝要學著隱忍和放棄,但蘇縝卻不想遺憾和後悔。可什麼才是不遺憾不後悔的結局,他又該問誰呢?
他忽然想起了蘇繹,那個為了一個男人失去所有甚至性命的皇兄。那時他曾暗暗的笑過蘇繹的癡,笑他何苦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坦誠自己隱秘的感情。
他還曾經想過,若是他便不會那麼做,那樣的不灑脫。來日得了天下何須去說,來日若失了身家更不必再說。可現在他好像能明白蘇繹了,他害怕後悔。
誰能灑脫?既動了感情,還談什麼灑脫?
蘇縝放下茶碗站了起來,安良近前兩步準備伺候,可蘇縝卻擺了擺手,輕聲道:“不必跟著,朕想自己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