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回了府衙,常青的屍體已經先一步送了回來,就停在府衙的斂房中。裘財已經給常青換過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取了值夜時床鋪的枕頭放在了他的頭下。
常青愛說愛笑,有著極好的人緣。依舊是深夜,但是牢頭過來了,拎著自己的酒,倒了滿滿一杯放在了常青的身邊。還有府衙各處今晚在值夜的人聽說了常青的事,也都起身過來了。斂房裏默默的,都是抽泣的聲音。
夏初慢慢地走過去,看著常青的臉,依舊覺得他隻是睡著了,過一會兒就會醒過來,還會與她說話,對他笑。
可常青好安靜,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安靜的常青。夏初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常青冰涼的手,眼淚大滴大滴的掉落下來。
“常青,我需要你幫我,但這事兒水很深,我也不勉強你。”
“有什麼勉強不勉強的,頭兒你有事盡管吩咐著,還跟以前一樣。”那天的秋高氣爽的日頭下,他說的毫無猶豫,說得稀鬆平常。
那時的常青沒想到這樣隨口的應下會送了命,那時的夏初也沒想到,自己的信任會是道催命符。
她好希望一切能重來,希望能重走過穿越的這一遭,讓她重新再見到常青,讓她能對他說:你不要管,你什麼都不要管。
可是她回不去,也再不能重來。常青死了,再不會睜開眼睛。
“夏初。”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帶離了常青的身邊,不理會他人的目光,也沒管那些詫異,把她輕輕摟進懷裏帶出了斂房。
外麵涼風撲麵,夏初淚眼迷蒙地抬起頭來,推開一點身子,借著廊下昏暗的風燈看著蔣熙元,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大人?”
“不哭了,夏初。”蔣熙元抹了抹她臉上的淚,“我也很難過,但是人死不能複生,我知道你自責後悔。但你相信我,常青不會怨你的。”
夏初搖了搖頭,紮在蔣熙元的懷裏哭道:“大人,我好想他能怨我!可是常青死了,大人!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他死了都是怪你,那吳宗淮呢?那個殺手呢?”蔣熙元揉著她的頭發,“不是你的錯。”
“夏初。有人與我說過,人雖死了魂魄卻還在。”蔣熙元摟著她往捕快值班的房間走過去,柔聲道:“常青是個好捕快,你告訴他,他聽得到。”
夏初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看向廊外漫漫的黑夜,片刻後輕聲道:“常青,對不起。”
也許是忽然有了一陣風,廊下的風燈閃了閃,夏初出神地看了看那盞燈,從蔣熙元的懷裏掙脫出來,跑到廊外。
雨依舊綿綿地下著,夏初將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地喊道:“常青!你是個好捕快!常青!對不起!常青……”
那晚,夏初倚在蔣熙元的懷裏淺淺睡去,夢裏沒有了雨,沒有了黑夜,她看見常青從遠處走了過來,陽光下,還是那樣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神情。
她說,常青,你還活著太好了。常青,你記住,下雨的時候不要出去。
“我這裏不會下雨。”常青搖了搖頭,對她笑,“夏初,我其實很想做個好捕快,隻要你是捕頭。”
他說,我走了。
天亮了,雨停了,夏初醒來也沒有看見蔣熙元,以為昨晚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隻可惜常青的死並不是個夢。
後來她去刑部看蔣熙元的時候才知道,那晚蔣熙元確實是來過的。蘇縝讓安良去將蔣熙元偷偷接出了刑部大牢,讓他到府衙看看她。但是案子還未完結,又隻能先回去了。
在牢裏,夏初抱著蔣熙元,她從沒有如此的渴望過擁抱,手掌下是他實實在在的觸感,讓她安心。那晚刀刃貼在她的脖子上時,她想的全是蔣熙元,遺憾自己沒能回應他的心意,遺憾自己沒能在陽光下的清風裏給他一個滿懷心意的微笑。
“大人,你好好的,等我。”
“嗯,我等你。”蔣熙元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以此為誓。”
“嗯。”夏初紅著臉,點了點頭。
不在花前月下,沒有甜言蜜語,這企盼已久的愛情,柳暗花明波波折折。好在,它終歸還是來了。
三日後,常青出殯,來送殯的人很多,排滿了長長的一條巷子。喪儀後夏初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積蓄,賣掉了所有可以賣掉的東西,給了常青家裏一些錢。府衙的撫恤金大概要到案子結束才有可能拿到,畢竟常青是私下裏幫她做的事。
夏初知道,性命麵前談錢很俗,可她除了錢,也在沒有別的能做的了。
至第五日清晨,閔風終於出現了,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但神色明顯輕鬆了一些,“夏姑娘,皇上宣你上殿。”
夏初看了看他,深吸了一口,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