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
此情可待成追憶
景德帝似乎很喜歡錦瑟,也許這與我在西京江湖人中人緣不錯是一個道理,因為她沒什麼所求。
她的姑母有些怒其不爭,想讓她在皇上麵前幫襯太子的心思總也使不上力,而她又畢竟是自己的侄女,也不好真的拿她怎麼樣。
蘇縝引用了蔣熙元的話,來解釋景德帝對錦瑟的喜愛,“男人嘛,都喜歡嬌弱柔順的女子,以突顯自己的男子氣概。”
但蔣熙元這人總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定想不到,他最後愛得死去活來的那個姑娘,與嬌弱柔順毫不沾邊,卻幾乎比他還有氣概。
我很欽佩那個姑娘,做了許多女子不敢做甚至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蘇縝也喜歡她,也許我應該用上‘愛’這個字。那個姑娘笑起來也有兩個梨渦,總讓我想起錦瑟明媚的笑容。但與錦瑟不同的是,她在入宮這件事上遵循了自己內心的選擇。
她沒有家族的桎梏,但即便是有,事情也許仍會是不同的。我羨慕她,也替錦瑟羨慕她。
錦瑟從不爭取皇帝的寵愛,因為她不在乎。不過這並不代表她便可以遊離於那些女人的爭鬥之外。
我以為自己離她近一些,就能多保護她一些,但宮中的絕大多數事情並不是靠功夫能夠解決的。
景德十七年的時候,宮中一位貴嬪有孕,到四個月的時候卻意外流產了。那是上元節,賞燈時,誰也沒看清她是如何一跤摔沒了孩子,但這件事卻莫名其妙地落在了錦瑟的頭上,後來事情越扯越大,頗有錦瑟不死此事不休的意思。
這種事,就算我功夫再好也是無計可施,以至於我那時有了搶走她的念頭。
我知道,她如果憑空消失了,錦繡宮一宮的宮人都難逃一死,她的家人難逃牽連,也許深究下去連蘇縝都可能受到波及,畢竟我是他的侍衛。
但我隻要錦瑟平安就好,即便她會怨我,我也要她平安。天底下所有人怨我都沒關係,我隻要她平安。
最後是蘇縝按下了我的煩躁。
他請了他的母妃出麵轉圜,最後事情反彈到了錦瑟的姑母,也就是皇後那裏。景德帝奪了她姑母攝理後宮的權力,軟禁鳳儀宮,險些被廢。錦瑟受到了一點牽連,但隻是禁足三個月,終於性命無礙。
蘇縝說:“你也不必往心裏去,雖然我請了母妃出麵,但母妃並不是完全為了幫錦昭儀。”他看著我,目光已經不像我初見他時那麼清澈見底,我漸漸的已經開始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了。
“但這件事並不是我母妃做的,你要明白這點。”他說。
“錦瑟平安就行。我並不喜歡她姑母。”
蘇縝輕輕一笑,“閔風,你也有方寸大亂的時候。”說完,他又像個過來人那般地說:“情字害人不淺,何必呢。”
但他終有一天明白了我那時的心情,澀然地說:“明知是毒也要嚐,如此蠢事,唯一‘情’字可解。”
錦瑟禁足的那三個月,她的宮人很懶怠,也不會有人突然打擾。所以入夜時分我經常去看她,那時闔宮靜謐,隻有我和她。
那是我與她許多年來最安逸和親近的三個月。我總會在無事的時候想起,就像拿出一本珍藏的書,輕輕撫去薄塵,一頁一頁小心的翻開。
薄薄的故紙裏寥寥記錄著我與錦瑟的過往,那麼少,但一顰一笑的堆集,在我心裏又那麼多。
“三個月太短了。”錦瑟坐在她寢宮的小花園裏,低聲地笑著說,“宮裏恐怕沒有誰會希望自己一輩子禁足下去,除了我。”
已是初春,但夜晚還是有些冷的,她攏了攏身上的薄毯,側頭靠在我的肩上。花園裏的紫藤初綻,淡紫的顏色在夜晚變得濃重了些許。
我們抬頭看著滿天的星子,像在憫峰山時那樣。我們回不去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但那時的我還寄希望於將來。
我看著輕輕搖曳的藤蔓,說:“五皇子會讓我帶你走。”
“他不是皇上。”
“我幫他。”
她翻過頭來看著我,悄然一笑,卻道:“我不想你做危險的事,閔風哥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錦瑟又歎了口氣,“閔風哥哥,你怨我嗎?”
我搖了搖頭,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
“原本你可以天高海闊的,想看山看山,想看海看海,天地那麼大……”
“沒有多大。”我道,“離開了,我會想你,還要回來。”
她低低地笑了兩聲,忽然抱住了我的脖頸,“閔風哥哥,如果我沒去過憫峰山就好了,沒見過那麼大的天地,沒見過你就好了。閔風哥哥……,你要是沒見過我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