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無聲無息,冷冽幽靜,凝在垂死之人的身上。
賈清蜷縮在地上,鮮血自他口中、鼻中、眼中和耳中不停溢出,不出片刻,全身肌肉開始痙攣、收縮,喉嚨之中喀喀作響,終於咽下最後一口氣。
那少女緩緩起身,靜靜凝視那血泊之中的屍體,良久,方才縱身上梁,將角落裏的葉霜華抱下地來。
葉霜華迷迷糊糊,喃喃道:“你……是人還是鬼?”
少女明亮的雙眸中,隱隱含著一絲笑意:“我是人——不是鬼。”
薄霧迷離,太陽再次自山頭升起。
劫後餘生的喜悅,令人忘了疲倦,忘了饑餓,也忘了傷痛,隻覺得陽光如此溫暖,被漫山綠野洗滌過後的空氣,也是如此清新。
蕭珩與君無塵在一株槐樹下,將賈真殘破的遺體放入挖好的土坑之內,撒上塵土。
君無塵麵色沉重,蕭珩注目他半晌,道:“君兄……”
君無塵抬眼:“賈郎中醫者仁心,這幾年來,他在九蚣河畔救死扶傷,深得大家信賴……哎,隻想不到,他身上居然也隱藏著這樣的秘密,還因為這秘密死在這裏。”
蕭珩亦是默然,輕歎一聲,緩緩道:“是啊,隻怕每個人的身上,都隱藏了不少秘密……”
花燈與葉霜華合力,在樹林裏采了不少野果,想到不久便可下山,兩人俱是心情暢快,一路上說說笑笑,花燈問起葉霜華去向,葉霜華便道:“本來想趕回舟山去參加一場琴會,現在隻怕是趕不上了,不知姐姐這次來不來舟山,隻希望待我回到舟山能見到她。”
花燈道:“琴會?對了,我聽說舟山有個七弦山莊,莊主的兩個女兒琴藝絕妙,葉姐姐可認識?”
葉霜華微微一笑:“我和姐姐,就是你說的那兩姐妹。”
花燈大喜:“真的?我每次去舟山都會聽人說起,我老早就想去七弦山莊看熱鬧了,可惜總是沒有機會……哎,不過就是有,我和無塵哥哥身份低微,也進不去。”
葉霜華笑道:“這有何難,下次你來舟山,便來找我,我帶你進去——不過自從姐姐嫁去連雲莊,我們莊子裏的琴會,也沒有那麼熱鬧了。”
封七娘在一處破敗茅舍之前,燒了一大鍋水,見兩人采了野果過來,忙上前接過,笑道:“喝兩口水吧。”
她拿了幾個野果,回身見那持劍少女坐在一邊,神色淡漠,不言不語,便笑著走上前去,將手中野果遞給她。
少女瞟了她一眼,自她手中接過野果,塞入口中。
封七娘在她身邊坐下,笑道:“這位妹子如何稱呼?”
少女道:“我叫傅長書。”
“妹子好身手……若不是你,我們隻怕都得在那惡魔手中丟了性命,妹子是何時上山來的?怎麼那惡魔竟沒有發現你?”
長書隻道:“我自有法子。”
封七娘見她神色之間頗不耐煩,便住口不言,隔一會兒,又忍不住道:“妹子這把劍倒是奇怪,我瞧著這劍鏽跡這麼重,竟然還能把那惡魔殺了。”
長書抬眼:“你想看?”遠遠望見蕭珩與君無塵正向這邊走來,便輕輕一笑:“好——”站起身將劍遞來。
封七娘正要接過,她手腕卻是一挑,鏽劍已然架上自己頸脖,不由驚呼道:“你這是幹什麼?”
花燈與葉霜華正在舀水,循聲望來,不由齊齊愣住。
君無塵遠遠看見,大喝一聲,搶上前來,卻又扯動右胸傷口,隻得忍痛站在兩步開外,怒目看著長書:“快放開她!”
蕭珩緩緩自他身後走近,看著君無塵,負手道:“我二人想去山內王陵一探,還請君兄助我們一臂之力。”
君無塵麵色陰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蕭珩微微一笑:“君兄既知道那周家宅子裏的密道,想必能幫我們節省不少時間,進了王陵,我二人自會放君兄和封大姐離開。”
君無塵冷笑:“早知你心懷不軌,果然如此。我若不答應,你待如何?”
蕭珩看了封七娘一眼,再看一眼花燈。
君無塵麵色發白,咬牙道:“好,我帶你們去。不過這山上如今已無危險,我一人跟你們去便是,她們三人就留在這裏。”
蕭珩慢悠悠笑道:“花燈姑娘和葉姑娘可以留在這裏,封大姐卻需跟我們走——若是君兄一個不小心,把我們關在那地道裏,可就不好辦了。”
君無塵沉默半晌,過去拍拍花燈的頭,柔聲道:“你和葉姑娘在這裏等我們回來。”
花燈無奈,隻得低下頭去,輕輕道:“無塵哥哥,你……一切小心。”抬起頭來,狠狠盯了蕭珩和傅長書一眼。她見長書一劍殺死賈清,對她本心存好感,此刻見她持劍脅人,又不免心生厭惡之意,啐了一口,心中早罵了十遍八遍。
四人匆匆吃了些野果,封七娘又將君無塵的空酒壺灌滿了水,這才緩緩朝周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