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依原以為,這樣罰跪一夜的處罰之後自己會被調到王城的角落裏去得以安生。不想翌日露恩親自來了一趟,隻叫她好生歇息養一養膝蓋,並不提職務的變動調整。長依不解,露恩卻撫一撫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宮中的事兒多著呢,沒得為著這一點小事就灰了心,畢竟日子還長……”
長依極其敏感的察覺到她語氣中的不詳意味,果真沒過午後便傳來消息,說是某位元老院的重臣衣著不端,被王上當中斥責了。尤其是法老有心點名說讓他多多同悠思南家學一學規矩,真真是讓辛多有些沒法接茬。
送走露恩,露米娜便挨著她坐了,垂首查看下她那青紫的膝蓋。“本以為王上要重重責罰的,好在……”
“哪裏好了?”
長依苦笑一聲,自取了藥酒外敷化瘀。“站在風口浪尖上可不是什麼好事。我是真的替父親挑了麻煩了……昨兒真是腦子抽了多嘴多舌,險些帶累你的性命。”
“露米娜省得,姐姐是為了我才開口求情的。”
“然而若不是我多嘴,你根本就不會有昨兒那一劫。”
露米娜輕輕搖頭,“可是姐姐還是肯站出來替我說話,露米娜年紀小卻也知道的……誰欺負我,誰對我好;誰利用我,誰在乎我。露米娜都知道。”
左不過一日,這孩子也迅速的成長起來了嗎?王城裏是難為人的地方,卻也是成就人的地方真真不假。長依一瑉唇,目光轉向天際的一抹流光。
是喲……這樣的日子,僅僅是開了一個頭而已。
左不過將養了兩日,便又輪著自己當值。長依有些莫名的倦怠,頂著眾人各色的異樣目光再一次立在殿外候命。因著上次的教訓,長依愈發低調起來,今日的打扮也很是清簡。她如是泰然,那些拿著她說笑的流言倒也消散了幾分。
因著法老的斥責,這幾日進諫的朝臣禮數全都周全起來;饒是那一日被她嗆過的賽特,也都不計前嫌的上前請求通報。長依一一回禮按著規矩向內通報,方知王上今日因著下埃及的緊急軍情奏報而耽擱了早膳,如今正向這裏趕來,隻得轉而安置諸位朝臣偏殿候詔。
老實說,這個位置上唯一的好處,也是她所期盼的,不是可以親近那什麼所謂的法老王,而是父親辛多進諫的機會。長依眼巴巴等待了半晌,沒有等到自己的父親,隻等到了領著近侍們風馳電掣殺將過來的埃及新王。及至殿首,法老扯下深藍色的披風,隨手向著她的方向丟過來。頭也不回的似是在詢問身後的露恩:“亞曆山大城不是凱亞斯掌的兵素來很安穩的嗎?赫梯已經駐兵門下了他才想著火急火燎的同我求救?”
“想來的確是安穩的久了,因此生疏倦怠也是有的。何況赫梯的確是奇兵……”
長依不意去聽,此事的確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亞曆山大城北麵大綠海,西臨赫梯邊境,先王在世時便派了重兵把守對峙。如今新王登位內外皆是動蕩不安,天曉得那城主有沒有起過什麼心思,哪裏是一個凱亞斯將軍牽製的住的?然而那一位年輕有為的將軍卻是法老的人麼……嘖嘖,人不可貌相,這少年王看起來年輕,心思到底不簡單呢。
想到這裏,嘴角卻又牽扯出一絲冷笑來。幸而她及時掩了,收攏起披風準備交予清洗。不想法老的目光卻莫名落在她身上,將她匆匆打量一眼道:“辛多今日是要進諫的,你卻不曉得避嫌。”
長依一怔,隨即低眉順眼的應了句喏,抱著披風退到殿後去。露恩不意法老會如是窮追猛打,隻得拿眼神示意換人當值;饒是如此,法老的目光卻在那背影上停駐了許久。“辛多的這個女兒是嫡出庶出?”
“……奴婢不知道,聞說悠思南宅邸裏都是喚作二小姐的,並不分什麼嫡庶。”
這一問倒是有些微妙,露恩一時也拿捏不定法老的心思。隻拿眼窺著長依規規矩矩候在外間神色安然,隻眼底裏流露出幾分落寞來;那位法老方才讚過的悠思南大人卻難得心不在焉,進諫時四下打量了半天,卻強忍著不曾問出口。
待到將這個月的諸多賬目明細稟報完畢,法老一抬下巴示意露恩送他出門。辛多方才得了機會,退到角落裏同露恩問一問自己的女兒,言辭裏極其懇切。“女兒私宅教養不懂得什麼規矩,露恩大人多多擔待。”
露恩苦笑,隻點一點頭。“奴婢知道,大人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