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風水輪流轉,前日才被法老責罰,今日便被叫到內裏伺候,連帶著交好的婢女也雞犬升天。眾人在豔羨露米娜好運氣的同時,也不得不再度掂量起君恩無常四個字來。
法老年少繼位看似匆忙無力,手頭的權力卻在一步步收攏完善,打壓的諸多皇室分支抬不起頭來。因此先阿克卡南王去世時倒是說得上和樂安泰諸事順遂,一應喪儀辦的穩妥周到,新王登位也沒人敢站出來置喙半句。隻有和埃及年少君王真正接觸過的人才知道,新王的心思深的如同一潭水,永遠叫你摸不著頭緒來。
露恩雖則早早的猜到了悠思南家動不得,因此長依也就跟著動不得,卻不想法老玩了一出巴掌加甜棗,收的這一家子人服服帖帖。至於這宮裏的長依,法老是寵還是用,就遠非她所能預測的事情了。
然而這長依著實聰明,尤其聰明在她從不在法老麵前隱藏自己的聰明本事;就比如法老今日丟了文書沒頭沒腦的問道:“今日點了什麼香?”露恩剛要喚人去問,不想長依隨口便答了,“是慣用的蘇和香,因著近日王上夜間睡的不安,所以添了些提神醒腦的杜鬆子。”
想來她精通藥理,對於這香料有些心得倒也尋常;也難為她肯用心耍些小聰明,每每針對時應氣候在這些瑣碎事物上添一點料。法老所學甚廣,對於此道亦有心得,既然他不多話便是默許了長依的舉動。露恩更懶得置喙,瞅著長依如是體貼周到,再瞧著她與法老的距離不由失笑——噫,洪水猛獸也不過如此吧?
因著試味的人被揪出來處理了,日裏伺候茶水的長依便承擔了這一職責。然而她極是個仔細惜命的,每每上用的茶點都毫不避諱的自備銀針紮一紮驗了,再細細聞一聞,方肯以身試法。
露恩原以為她如是上心,自然是對人上心;雖則對法老上心的女人多了去,然而她好歹也算得上地位特殊,上心些來日許是真能討得王上歡心。無奈就連與她同住的露米娜都曉得打扮仔細些,長依依舊是堅定的素淨派,且除卻日常的茶水伺候,她竟沒有再上前半步的意思。
饒是閱人無數的露恩,對於這悠思南家小女兒的心思卻也有些捉摸不定起來。恰好得了閑去處所尋她探一探究竟,正撞見露米娜同她對坐談心。
畢竟孩童心性,長依將一盒首飾遞給她選,露米娜歡歡喜喜的便伸了手。“姐姐有這麼多漂亮的首飾,素日裏也不見姐姐戴上。”
“你喜歡就隨意挑好了,隻不許戴多,要落人口舌的。”長依神色淡淡,並沒有什麼不舍,“我自小便不愛這個……若不是父親擔憂我入宮沒得打點旁人硬塞給我,我也不會帶上這些個東西。悠思南家把的是皇家的賬本,自然不敢奢靡鋪張讓旁人閑話;我同我姐姐自小便不戴這些,如今硬生生叫我戴我隻會嫌棄脖子酸。”
“這樣好的東西不戴可惜了,姐姐你瞧那昨日方才入內伺候的希林,成日裏花哨的同鸚哥似的;姐姐生的比她好多了,憑什麼隻有她一個出風頭。”
“她想著王上寵愛出人頭地自然不得安生,你也想同她學那些有的沒的麼?”長依歎息一聲,談及自己的親人,她總是免不了這一聲歎息。露米娜不解,她卻也不願再提:“我們如今入了內廷,一舉一動都不僅僅牽掛著自己的性命而已,更是連帶著閡族的項上人頭。你以為王上不殺我是為了什麼?左不過我父親還有用罷了。你割舍不下你的父親,在宮裏便安分些,省的一個不慎觸怒上殿,連帶著族人一並遭殃。”
“可是姐姐前日還說,不是這樣的,王上不是這樣的……”
她不說也罷,如是一問更是戳中了長依的心事。隻得別過臉去將花瓶裏的莎草花輕輕撥弄著:“……是我弄錯了。”
露恩不意她有此答,幹脆立在門後細聽。露米娜不複她所望的多嘴追問著:“我原以為姐姐是傾心王上的,哪怕他罰姐姐跪了一夜險些將你我處死,露米娜還是能夠看出來——長依姐姐,你還是真心待他替他著想的,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