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裏話外的意思,那私吞貢賦的人他約莫心裏有數的,隻是如今還不方便將他揪出來罷了。看來對於這個案子,法老的主張還是偏向於息事寧人再做計量。
那麼,露米娜的父親不就……
長依的眉心微蹙,她略略沉吟了片刻,伸手去撩了浴池裏的水淋在他胳膊上。外出巡視了半日,想來他一直是在馬上扯著韁繩,因此手臂的肌肉捏起來頗為僵硬;饒是他精於騎射,胳膊也還是會覺得酸的。
她向著那關節處的穴位調整力道緩緩揉著,一股酸脹的舒暢感頓時自手臂遊走向他全身。魔王垂目合眼,享受著這一時的放鬆。長依方才繼續之前的話題:“法不責眾不假,昔日父親也教過我一招,叫做擒賊先擒王。隻消將那惡首先除掉,下頭的小嘍囉就是一盤散沙,再不成什麼氣候的。”
“所以長依的意思是……此事還須得細細追查,直到揪出惡首為之?”
“……奴婢並無此意。”
外間傳來了悉悉索索的響動,想來是兩人久久沒有動靜,婢子們拿不定主意去回了露恩。然而如今法老與她兩個人在裏麵,多麼鮮豔誘人叫人想都不敢想的畫麵,露恩必然不敢隨隨便便就闖進來攪擾了法老的好事。
若是她想就此脫身倒也不難。隻是,這件事情若是還想再得到一絲的轉圜餘地,這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魔王肯許給她的最後寬容就在於此,一旦他打定了主意不願再聽下去,那真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結局了。
長依輕輕扶開額角散落的碎發,佯作沒有聽見外間的響動。“查與不查,隻看王上的意思辦罷了。”
“我原以為你會第一時間來尋我求情的。”
“奴婢雖則存了些私心,卻也還能曉得些輕重;事關重大,不能夠僅僅因為一己好惡而裁決獨斷。即使很想自己出麵去將真相查清,王上若說將此事作罷,奴婢便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其實她與他兩個人傾心相談的時候還是很多的,隻是互相慪氣打趣亦或者被魔王吐槽耍弄的時間要更加多些罷了。“我不會因為我的感情而去幹涉你的思想顧慮……何況我也做不到。”
縱使埃及的法老如何寵愛她,人前人後對她多麼另眼相看——終究能夠主宰他意誌的人,隻有他自己。
長依有著絕對的自知之明。無論是三千年前的亞圖姆,還是三千年後的暗,某種程度上都是那種堅持故我個性桀驁的人;她的耳旁風無論如何吹,終究隻是她綿薄無力的掙紮罷了。
“……”
“……長依。”
他陷入了小小的沉默之中,隨即抬起左手,讓那纖細的手指摸索而上,在她那被霧氣滋潤出淺淺溫暖的側臉上流連許久。
那指腹所帶來的觸感不複昔日的唐突輕薄,乃是一種奇妙的,柔軟的束縛;被池水充分浸潤過的手指還挾帶著玫瑰的香恬,長依須得很努力才能把持得住自己不湊上去舔一舔。
這個機會稍縱即逝。
他很快便將手臂收回去,一並收斂目光去追溯熱氣蒸騰而上時劃過的痕跡。“你和那個小丫頭認識很久了麼?”
“入宮那天偶然識得的。”長依跪了一氣兒,膝蓋隔著層鬥篷便貼著地麵不一會兒便覺酸疼。幹脆斜著身子在池邊坐下,由著小腳耷拉在水麵上。“那麼多的宮婢,我與她能夠一齊被相中留用,也算是緣分吧……”
“也難為你肯為她父親的事如此上心。”
他將原本攥著的玫瑰花瓣隨手擲了,跟著起身,不及長依反應過來,迅速向著她的眉眼處落下一個吻。“這賬目你自己去查反而落得旁人閑話,此事就交給你父親去徹查。”
長依一時錯愕,他卻沒有再同她解釋什麼,轉而向著外間喚道:“來人!伺候更衣。”
在外久候多時的露恩當即領著婢女將他的衣服送到,然而低頭一瞅長依裹著紅彤彤的鬥篷扯了紗簾做腰帶,當即有些忍俊不禁。剛要吩咐婢女再去取一套衣服來以解了長依的尷尬,未料法老同她一擺手,自己穿戴齊整後便俯身將長依攔腰抱起。
“……咕!”
“我叫你拿的東西,你差人送去給辛多辦吧。”失去了著力點的長依掙紮不得,在諸多侍女的眼前又不敢再大動幹戈,隻得顫巍巍將披風攏得再緊些;無視了她不足為懼的掙紮,魔王扭頭同露恩吩咐了幾句。“再替我與賽特傳個訊兒,就說這事要他莫再追著不放,隻配合負責的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