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依一直覺得,身為埃(分)及的法老,必然逃不過曆代君王獨有的信條與詛咒。
既無情,也無心。
情字於他而言,左不過一場永遠難解便幹脆不去解的笑話。帝王之家不需要情字,女人,永遠都隻是戰利品,安撫品,生育子女的工具罷了。若是有那麼一個女人對你很重要,那麼她必然會成為你致命的軟肋;為君王者,是不能有任何弱點的。
她這樣告訴自己,也這樣去相信。也正是因此,她才會謹守本分,徹底將心底那不該萌芽的眷戀給親手掐死。曉得自己絕不會成為他生命中的獨特,也不會貪圖於她如何能夠善待自己;正是有這份自知之明,她才能在他身邊活得略略輕(分)鬆些。
隻是這樣一個沒有兒女情長的法老王,也會懂得所謂悲傷為何物嗎?
“瑪娜與我和馬哈德一起長大……和你完全不同,她的魔法天賦很好,但凡什麼咒語一點就透。”
“雖然毛手毛腳的也經常犯錯,她可是馬哈德最得意的弟(分)子……了。”
仿佛連他自己也不知究竟如何去表述,關於瑪娜的事情很多很多,種種瑣碎卻又都是值得懷念的小事。他們三個人一起長大,曾一起倚靠在樹下分享同一個新鮮采摘的樹果,也曾虔誠祈願,一並許下過生死相隨的誓言;伴隨著歲月的催化,他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君主,馬哈德最終得到了千年神器的認可成為可靠的大神官,而瑪娜同樣潛心修(分)習,終究在魔法上小有成就。
他原本也以為,他們都能夠永遠信守兒時那純真的誓言。
——“師父不會離開王子的,瑪娜也不會!所以王子~我們三個要一直……
長依垂首,默默注視著他以指尖撫過黃金決鬥盤上的凹槽。“她為保護我而死。”
“戰死的非常光榮。”
長依不敢去細問其中的細節,因為一向超脫與喜悲之外不會流露(分)出什麼感情的少年王,那緋紅色的瞳眸並沒有直視著她,而是避開了她目光的追隨,轉向了帷帳的拐角。他的眼底裏分明是落寞的神色,隻是他隱藏的極好,幾乎不被長依所察覺:“那孩子的性子同你有些相似——有時候愛胡鬧,有時候會莽撞,有時候故意捉弄別人……更多的時候還是那樣善良,縱使是與我頂嘴與馬哈德翻(分)臉也好,也要堅決護著那些個婢女仆從,多管閑事又囉嗦的要命。”
明明從他嘴裏說出的都是埋怨著的話語,長依卻選擇靜靜傾聽他試圖修飾後隱瞞的懷念與悲傷:“你有時候真將她的這些壞毛病一絲不落的學會了。”
“即使如此,我也不是……”
“我曉得你不是瑪娜——”不及她如火如荼申辯,魔王搶先打斷了她的反駁,回以一個坦然的淺笑。“你耍小性子的時候可比她多多了,至少她不會不聲不響就把我杯中的葡萄酒換成苦艾茶。”
“……”
這家夥難道得了不吐槽她就會死的病?
也是托他腹黑本性的福,原本為著瑪娜的早夭而歎惋的長依,迅速擺脫了這悲傷的情緒,掉頭起身就要去攏他的簾幕。“明日還有啟程趕路去登船呢,奴婢祝王上好眠。”
言畢不由分說便要將他的帷帳拉上以將兩人隔開距離,卻又被魔王硬生生揪住了紗帳的下端強自扯開來。“你要去哪裏?”
“此次出行隻帶了長依一個婢女,王上莫不是要換個侍衛或者大神官進來上夜麼。”長依一邊說著,自外間取了一卷厚厚的絨毯丟到地上鋪開,複又抱了另一卷準備將就著睡了。行宮不比王城,寢殿裏不可能再費工夫給她搭上一個小塌,因此早有貼心的侍從多送了兩卷絨毯進來與她。
再艱難也就是一夜的事情,熬過去也就算了。
長依隨口答了,手底下的功夫有條不紊盡量將毯子整理的舒坦,不想被魔王伸手一把奪了下來。“你上來睡。”
“……”
“別說了,你身(分)子剛好,哪裏受得起夜間地上的寒氣。”素日裏看似無心,他卻是最最仔細周到的人;同長依一般,隻消上心,魔王的顧慮乃是最最周全妥帖的。長依雖則心頭一暖,還是輕輕同他搖了搖頭:“王上若是真的可憐我,還請您早些睡安了,我也好鬆口氣偷些閑。”
自上次中毒案後,元氣大傷的長依身(分)體早不複往日,因此在這件事情上魔王的態度分外固執,竟然騰地離了床榻。“你是自己過來,還是要我幫你?”
長依吞了吞口水,下意識的退了半步。“……既然王上美意,奴婢……卻之不恭。”
“恩,甚好。”
雖然明白他乃是出自好意,如此威脅還是讓長依分外不爽,慢騰騰的隨著他挪到床邊去,魔王竟然一拍她的肩膀:“你到裏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