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過得……可還好嗎?
看似簡單的問題,僅僅隻有是與否兩個不同的答案,想來並不是什麼會引起困擾的問題。然而露米娜。哈維卻還是再難隱藏住悲憫的神情,強自扯出一抹苦笑:“你問我過得好不好?——那麼長依姐姐,請你自己先告訴我:什麼叫做過得好,什麼又叫做過得不好?”
“……好與不好,自在人心。你覺得自己過得好,縱使粗茶淡飯忙碌終日,也不會去怨恨生活的辛勞;反之,隻消你覺得自己過得不好,縱使給你一座金子堆成的華美宮殿,也左不過是束縛身心的囚籠罷了。”
長依答的極是坦然,絲毫不在意她本是在戳自己的痛處。當然又是得了露米娜一句冷嘲:“是啊長依姐姐,就如同現在被這金玉牢籠所囚禁著的你一樣……同樣被愛與恨囚禁著的我,又哪裏能說自己過得好呢?”
“不管你過得好與不好,都是你自己選的,與我再也沒有關係了……”短暫的沉默之後,長依悠悠一笑,語氣淡薄的像是天際那抹即將消散的雲,“難為你今日還肯過來看我,我很感激你,也很開心……隻不過從今往後,我希望再也不會見到你了。”
她說出此話的時候,表情依舊是優雅從容毫無悲意,陳述著她絲毫不曾在意過的事情。然而露米娜卻隻恨不能直接衝上去,狠狠撕下她的偽裝麵具:“是時候收起你那副可笑的嘴臉了吧!長依。悠思南——”
“……”
“你如今又做出這樣一副與世無爭的嘴臉給誰看啊!——”
不顧守衛在外的一幹婢女們怎麼想,露米娜幾近歇斯底裏的尖叫起來:“你總是這樣,你永遠都是這樣!你隻會用冷漠來偽裝自己,然後再不動聲色的把未來施舍給我!!”
“……”
“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為什麼西蒙大人會答應收我為義女?那是你早早就給我留下的生路;為什麼艾利卡會一如既往的待我好?那是因為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尖利而憤怒的咆哮聲漸漸沾染上了哭腔:“你明明說過要給我這世間最可怕的懲罰……為什麼……為什麼事到如今,你還是願意對我好……”
“……”
“你說話,你說話啊!為什麼你不回答我!——果然是在可憐我施舍我,等著看我在你麵前如傀儡一般被你作弄一輩子的笑話嗎?!!”
“……不管你信不信。”
許是憶及了往日朝夕相處相濡以沫的情分,長依終是露出了一絲悵然的神情:“自你我入宮以來,身份,地位,權欲,誘惑……讓你覺得一切都變了,所以你也不得不跟著改變。可是在我看來,總有那麼一點兒東西,是這些東西無法改變的。”
她望著瓶中那一株欣欣向榮的莎草花,眼中驀地氤氳起幾分酸意:“至少在當年,薩拉氏族發動政變之前,你告訴我【請相信你】的時候……雖然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是我一直都相信……至少至今為止我都依然相信,你當時說過的那句話,是真心的。”
候在外間的莉斯娜聞言,亦是唏噓一聲,按下了擔憂長依安危而準備衝進去的侍女們。她自小便侍奉在先王後身側,在王宮裏度過了占據了她大半人生的漫長歲月;她自問閱人無數,卻不想冷心冷眼看著世界這麼多年,這世間竟然真的會有如此固執著不忘初心的人。
長依。悠思南決意庇護住露米娜,所以即使在遭到背叛的當下,亦是沒有產生動搖。
長依。悠思南宣誓效忠於法老王,所以即使賠上她的整個親族,亦是沒有半分退卻。
內裏傳來露米娜無可遏製的嚎啕大哭,然而長依卻沒有安慰她的意思,隻是一味保持沉默,靜靜等待著她宣泄心中複雜的情感。因著四下再無外人,露米娜終於可以放(分)縱自己不再隱忍積鬱已久的悲傷,宛如孩童一般,緊緊擁抱著她在這世間的至親之人。
“你明明都知道……是我狠心背叛了你……”
“我知道。”
“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