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骨感的現實(2 / 3)

卓雲名字的這個“ZY”簡寫也太刺眼了,前妻早已聽說過卓雲的名字,這是

一個不能回避的詞彙,而她竟然在字條上此地無銀地鬼畫符一個簡寫,什麼意思

嗎?唯恐天下不亂?

夜深了,前妻在女兒的房間裏休息,客廳的水晶吊燈依然透射出璀璨的銀白

色光芒。

我知道現在不是和她深入交流的最佳時機,我先要理清混亂的思緒,我必須

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麵對一個什麼樣的局麵,自己的選擇會對個人和家庭產生何

種影響,在我沒有作出最後的抉擇之前,一切都有轉機,而一旦選擇了方向,必

然要破壞現有的格局,而我心裏很清楚,破鏡不能重圓,其他事情也一樣,此刻

的慎重就是對多方負責的一個舉動。

現在的我是一位大學老師,雖然已經不再教授曆史而專門講述比較文學方向

,不過畢竟文史不分家,自己所從事的工作還是和學生、書籍、教育和文化打交

道,尤其在業餘時間裏還是可以不受幹擾地繼續從事鮮卑曆史研究,當然這是一

個業餘愛好,與工作也沒有什麼矛盾。由於有著相對可以養家糊口的工資收入,

我可以安心地做一點兒自己願意做的事情,而妻子也可以和我朝夕相處,我讀書

,她看雜誌,互不幹擾,孩子的日常輔導也不成問題。我們目前所經曆的生活就

是穩定而平淡的正常人的生活,事業、家庭與後代的良性互動,沒有嚴重的衝突

或抵觸,是個大家都很羨慕的小康生活的範例。

而我假如選擇了再次北上蒙東地區的話,眼前的一切立刻就會成為泡影:與

妻子徹底分開是必然的了,她不可能無限期地等待並縱容我那沒有意義的瞎折騰

;大學早就基本杜絕了停薪留職,因為有太多的高學曆人才正在覬覦高校教師的

職位和飯碗,一旦辭職,以後就不可能再次回到校園中了,三尺講台與自己的訣

別可不是一件能夠輕易作出的選擇;女兒的教育是個大事,現在學校越來越依賴

和家庭組建互補型的教育模式,家長在子女教育問題中的地位日益凸顯,也從側

麵說明了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我若離去,教育女兒的重擔就會完全落在前妻的肩

上,而她在企業裏的工作已經足夠辛苦了,推卸家庭責任的做法是我一向鄙夷和

反對的,可是眼下麵對的選項裏就有這樣一個條款需要認真對待。

上述問題隻是我所麵對抉擇的一個方麵,另外一個方麵恰好與此相反。

假如我就這麼繼續在學校待下去,所謂的事業也無非就是有一個相對穩定的

工作和工資,學術前景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了,因為我們學校不太喜歡給一個沒有

站隊的老師爭取位子的傳統,講師職稱可能會伴我一生,雖然說學術水平未必與

職稱完全對等,但是工資待遇等現實的問題還是與學術頭銜緊密聯係在一起的,

沒有一個教授或副教授的頭銜,你還怎麼好意思在大學裏長期工作下去,無形的

壓力會導致自己形成無形的壓抑,有些心理素質差的人就會罹患抑鬱症。拋開工

作不談,前妻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她不僅在工作上要強,在生活或其他領域裏

也是不甘人後,她尤其看不慣我的未老先衰式的淡定和消極,在她的眼裏,站隊

與奉承是一個職業人士必備的職業素養之一,不可或缺也不必當真,要在真真假

假中把握一個度。我不讚成前妻的看法,但是也不想和她無休止地爭執下去,因

為事實證明她的觀點是正確的,也正在為大多數老師所采用,我沒有必要裝純潔

或清高,生活本質上就是為寡廉鮮恥和熙攘庸碌者服務的,過於脫離生活的真實

狀態就必然被真實的生活所拋棄。這就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條路,我要麼按照前

妻和他人的思路生活,這樣可以得到一些本來應該屬於我的資格和待遇,夫妻之

間也可以維係一段比較和諧的關係,要麼我遵照自己內心的想法特立獨行下去,

與世界為敵不可怕,家庭的溫馨和幸福就會蕩然無存,那麼畢生追求的東西到底

有什麼現實的意義呢?可是不按照自己的願望走,那麼自己與行屍走肉還有什麼

區別?

糾結,相當糾結。

在理想與現實中行走,沒有一條可以折中的坦途。等待我的似乎隻有機敏和

圓滑,除此之外就是峭壁懸崖,個人的粉身碎骨還在其次,辛苦組建的家庭也就

不複存在了。難道在現實的強大威力麵前,我隻有按照大多數人正在行走的方向

繼續前行嗎?

在錯誤的道路上,停止就是進步。

(三)

塞外小鎮查幹浩特的南麵十幾公裏處有一條不知名的小河,寬處大概有七八

米,窄處目測估計隻有兩米多,從金闕山西北方向一路逶迤而來,在小鎮南麵的

荒灘草地之間蜿蜒了三四個寬闊的河灣之後戀戀不舍地繼續向東南草甸日夜流淌

而去,這條河屬於烏力吉木仁河的一脈支流,平緩且清澈。

一輛黑色的帕薩特轎車行駛在草原深處的牧馬道,已經被馬群踐踏出來的倒

伏草莖的路才是真正的“馬路”,這是一條適合四蹄動物行進的路線,對於四輪

驅動的鋼鐵動物,除了顛簸,還有不時出現的刮卡底盤的意料之中的小意外。帕

薩特顛簸了半個多小時,汽車右前方的河岸邊出現了一棵高大的原始次生古榆樹

,蒼勁、卓爾不群。“看到榆樹了沒?下車吧,走著過去,車開不過去了。”

駕車的矮胖男人話語簡練但不失威嚴,他把帕薩特停在了“馬路”的外側,

不想阻擋了路途的通順,盡管平素沒什麼人途經這裏,除了間或月餘的牧馬群。

黃經理從右側副駕駛座位上下來,自覺地走到汽車的後麵,打開後備廂,裏

麵有兩隻窄長的帆布包和塑料凳桶等物,他一股腦兒全部抱在懷裏跟在矮胖男人

的身後向榆樹走過去。

垂釣的樂趣,其實並不在於捕獲錦鱗條數的多少,而在於垂釣的環境、垂釣

者的心境和參與人之間的非語言性的交流——良好的默契是最佳搭檔的法寶。不

過現在正在走向古榆樹,走向最新發現的垂釣點的這兩個中年男人肯定不會成為

垂釣的最佳搭檔,因為在他們看來,今天的聚會不是為了釣魚,不是為了保持默

契,更不是為了放鬆身心,他們的重要目的就是為了交流、交鋒和交融。

古榆樹的樹冠碩大,枝繁葉茂,臨近的河灣水流平緩,轉彎處河水衝刷了一

池三四米深的小潭,清澈的河水底部是沙礫,一些墨綠的水草雜糅句式般地飄蕩

在潭裏,都說“水至清則無魚”,但是在這個方圓不過百餘平方米的小潭裏,似

乎可以輕易目及閑逸遊蕩的草魚、鯉魚和草原腹地特有的黃紋黑背小尕魚。

矮胖男人和黃經理並坐在古榆樹蔭翳下麵的塑料方凳上,魚竿也默契地並排

垂釣在河潭上方,兩人都在吸煙,蒸騰的青灰色煙霧裏看不到一點兒閑適的影子

,更多的是如何開展最初交流的尷尬和多疑。

“老黃,你在蒙東集團幹幾年了?”矮胖男人戴了一頂藍色的旅遊帽,這頂

藍色帽子與綠樹涼陰似乎並不那麼協調,甚至有些滑稽,但是這種畫蛇添足的裝

束並沒有讓黃經理產生笑意。

“十多年了,集團剛成立的時候我就在蒙餐部了。”黃經理回答得小心翼翼

,他不知道這個胖子是怎麼找到這麼一個安靜的垂釣點的,更讓他感到困惑的是

,這個原本不屬於蒙東小鎮的客人今天邀請自己的目的究竟何在?自己和他的工

作領域並沒有任何交集,也沒聽說集團裏麵最近有誰犯事進去啊?

“幹了十多年了,還是個元老嘛,待遇一定不錯嘍?”矮胖男人攥了一把黏

濕的魚餌拋到垂線的附近。

“啥待遇不待遇的,混口飯吃唄,和你們公務員比不了啊,你們是讓人羨慕

的金領,端的那可是金飯碗。”黃經理故作豔羨地吹捧對方,他簡直把身邊的胖

子也當做了一條胖頭魚,適度拋撒一些誘餌和美言肯定不是壞事。

“公務員?別他媽的扯淡了!就是一個溫水裏麵煮的青蛙。”矮胖男人向上

推了推眼鏡,一臉的不屑,“我們的工資也沒多少,就是餓不死而已,穩定的工

作也意味著收入的停滯嘛,不像你在企業裏呼風喚雨,你這幾年裏賺的錢已經成

為銀行賬戶裏麵的數字遊戲了吧?”

黃經理還是沒有領悟到矮胖男人的交流要義何在,這種語言上的逡巡真是無

聊透了,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好了,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呢?

“是不是手頭有點兒緊啊?”黃經理試探地直奔主題,集團的效益還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