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對內蒙古或者說是蒙東地區最感興趣的,還是這裏的人文曆史和自然環境。
查幹浩特鎮本身並不大,但是作為旗政府所在地,小鎮對於周邊村鎮的輻射作用還是很明顯的,在村鎮之間已經建設了好幾家奶牛基地和乳製品加工廠。
青格勒圖去通遼辦事了。我不清楚青格勒圖這次在通遼到底邂逅了什麼。但事後得知,他好像在大興安嶺南麓的阿穆冉召寺拜訪了一位有修為的長者,而且這件事對他的影響頗大。
趁著青格勒圖出去辦事的空當,我駕駛著卓雲留下來的越野車漫無目的地沿著鄉路遊蕩,來到蒙東旗已經快一周了,青格勒圖隻是讓我先適應一下環境而沒有交代具體的事務,在百無聊賴之際,我也真的去小鎮周邊轉轉,以前還真沒有這個閑情雅致觀賞鎮村結合部的草甸草原。
在距離查幹浩特鎮南不到五公裏的一個山丘草坡附近,有一家養牛場,一排十幾間紅磚牛棚,外麵還用粗碩的楊木樁圍起了占地幾畝的放養欄圈。
我的目光被養牛場吸引住了,我駕駛著SUV下了鄉路,順著碧綠草場上相對枯黃的草徑開下去,大概有個幾百米就到了養牛場柵欄大門口,我把車停在柵欄正門的右側,下車之際吸燃了一棵香煙,在煙草的香醇霧氣裏欣賞著鎮外南側這一小片草原上隱居般生活著的西門塔爾黑白花奶牛。
據說西門塔爾牛原產於瑞士,毛色為黃白花或淡紅白花,頭、胸、腹下、四肢及尾帚多為白色,皮肢為粉紅色,頭較長,麵寬;角較細而向外上方彎曲,尖端稍向上。頸長中等,體軀長,呈圓筒狀,肌肉豐滿;前軀較後軀發育好,胸深,尻寬平,四肢結實,大腿肌肉發達。由於**發育好,所以西門塔爾牛產乳量高,同時產肉性能也並不比專門化肉牛品種差,役用性能也很好,是乳、肉、役兼用的大型品種,被畜牧界稱為“全能牛”。科爾沁草原從國外引進肉牛品種始於二十世紀初,對我國各地的黃牛改良效果非常明顯,雜交一代的生產性能一般都能提高百分之三十以上,因此很受歡迎。同時由於成年母牛難產率低,適應性強,耐粗放管理,因此西門塔爾牛的分布,北在我國東北的森林草原和科爾沁草原,南至中南的南嶺山脈和其山區,西到新疆的廣大草原和青藏高原等地,適宜大麵積飼養。
拋開西門塔爾黑白花奶牛的功利用途或飼養條件不談,其實在很多時候,我覺得人還真不如一頭奶牛或者是柵欄裏麵草垛上午睡的那隻大黃狗生活得愜意。藍天白雲、綠草清溪、牛棚圍欄,甚至還有沙打旺的清香和空寂草場上空百靈鳥的鳴唱,這他媽的哪是養牛場,簡直就是當代的世外桃源!傻嗬嗬的城裏人以在擁擠嘈雜並且空氣汙濁的大都市裏擁有一套安裝著監獄般防盜網的大戶型躍層寓所而自豪,但是想象不到這種自住或投資的行為除了支持GDP盲目而空洞地持續增長之外究竟會對個人的生活品質產生哪些實質意義上的推動,還是這些沒有太多欲望的奶牛和黃狗們會享受生活啊!西門塔爾奶牛用牛奶換取生活,黃狗用忠誠換取生活,但是它們畢竟生活在如此優美舒適的環境裏,沒有激烈競爭,沒有爾虞我詐,更沒有對未來的過多擔心。記得當年高考的時候,作文題目是“假如……”,我寫的好像是《假如記憶可以移植》,大意就是假如記憶可以移植了,那麼移植的前提是要有一個值得移植的記憶,而得到一個值得移植的記憶的前提又是對生活、對事業、對人生的進取與尊重,這樣才會有更多更美好的事物值得回憶等。現在想想看,這些文字簡直就是建立在人的異化基礎上的一派胡言!此時此刻,要是我還可以寫這篇作文的話,我一定會寫《假如我是一頭西門塔爾黑白花奶牛》,奶牛的人生才是值得記憶與回憶的人生,既有奉獻也有享受,既能在無憂無慮中體現自身價值,又能在恬淡平和的心境裏享受高端的生活品質,大自然的種種美好簡直就是為了這些沒有浮躁欲望和複雜頭腦的奶牛和黃狗們設置的。
(二)
“把煙掐了!”簡潔而威嚴的男低音從草垛的旁邊傳過來,“誰讓你在草垛附近吸煙了!你是幹啥的?”
我剛才還真的沒注意到有人在柵欄草垛那裏鍘青儲,現在這個身材適中、頭發花白的男人向我走過來了,米白色的帆布圍裙上麵還沾有苜蓿的綠液,男人的手裏拎著一把兩寸來寬半米多長的鏽刀,略帶敵意的表情不經意間流露出成都春熙路上刀客的神態。我勒個去!鍘刀吃素不吃葷的好不好?
“我沒什麼事兒,就是隨便看看,正好路過。”我從口袋裏掏出香煙遞一支過去,“鍘草挺忙的吧?”
“不是說了不能吸煙嘛!你沒看見草垛啊?再說鍘草做青儲有啥好看的!”老男人的敵意沒有減退,他一定是奇怪我為什麼會繞路跑過來吸煙。
“我剛才沒看鍘草,我在看奶牛。”我把煙插回煙盒放到口袋裏,“你這裏有多少頭奶牛啊,我看就單算柵欄裏吃草料的也有個二十來頭吧?”我的聲音有點兒發顫,夏天的草原一點也不冷,何況快到中午了。聲音發顫腿發飄,那是因為剛才在草垛上睡覺的大黃狗跳下來了,慵懶地伸了一個前伏後翹腰以後慢跑而來,這哪是什麼黃狗啊,簡直就是一頭小黃牛犢!
“我是來給公司聯係奶源的!”我看見黃牛犢由遠及近,雖然它也覺得我和它的主人沒有什麼明顯的過節,但是它還是能偶嗅到一絲不太和諧的味道,“有什麼奶製品也可以,收購的價格沒問題。”
“沒有!我這裏的牛奶早就和奶業公司簽訂了收購合同,沒有多餘的了。”老男人似乎未經考慮就直接拒絕了我,他把粗木柵欄院門打開的那個口子重重地關上了,示意我不要進去。
我有點兒失望,看來沒機會與新時代的牧民聊天了,不過那隻大黃狗從楊木柵欄下麵鑽出來在我的腿邊嗅來嗅去,似乎想通過氣味來尋找它的遠房親戚?我他媽的又沒有尾巴!
“不用怕!沒我的喊話它不咬人,你別亂跑就可以了。”我輕輕轉身徐徐返回SUV,回頭看著老男人往牛棚旁邊的一處平房走去,大黃狗慢搖著尾巴跑在它的主人身前。
坐在駕駛座位,我有點兒茫然,似乎沒有什麼方向和目的,那些悠閑吃草的奶牛也沒有方向和目的,但是它們用正在經曆的事實證明了它們存在本身就是方向和目的,而我還要苦思冥想應該幹點什麼,自己原來不是很想有足夠的假期嗎?真的變成自由人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SUV繼續沿著鄉路向南緩行,沿途入畫般的景色讓人著迷,藍練遠天,綠毯方甸,漫無目的的盲流大概也是對浮躁心靈的一種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