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3 / 3)

自立?自立在我的理解中有兩個意思:割據自立和代漢自立,兩者本質上的不同就在於成不承認漢朝是正統。荀彧追求的是大一統,但前提是統一在大漢王朝的王統之下。這是荀彧的政治原則“秉忠貞之誌”。

寒涼的風吹來點點雨絲,烏雲在天空壓抑地徘徊,這個夏季的第一場暴風雨眼看就要來臨了。

我倉惶起身喊來秀芝,讓她給我準備出宮的事情。目前這形勢我回家是能順他的意還是弗他的麵子我都不想去想。荀彧追隨曹操這麼多年,從未見他們有什麼分歧。能回去看看荀彧,勸勸荀彧也好,既然曹操代漢自立的曆史已然改變不了,我更不想讓他飛蛾撲火……

嚇人的雷聲夾雜著暴雨傾盆而下,瓢潑的大雨把我淋成了落湯雞。才到荀府門口的我愣是把看門的仆人嚇了一跳。

“姐姐,你出了什麼事?”照兒本是撐著傘在中庭收拾花草,遠遠見我走進門口,便大驚失色地朝我奔來。我低頭看著自己,如柱的水珠從裙擺淅瀝滴下,一身狼狽姿態。我用濕了的袖擺撥開額前浸濕的劉海,笑著說:“我回來看看。”

接過侍女遞來的鬥篷,我胡亂披上便四處尋找荀彧的身影。本以為他會悶在書室中,卻意外瞥見他跪坐在廊廡下的蒲席上閉眼小憩,麵前擺著的是一盤棄局。

此時的雨下得更大了,碩大的雨滴順著廡殿頂快速滑落,滴在青石板的庭院中,發出啪嗒啪嗒厚重的響聲。遠處池裏的新荷才露尖尖角,便被雨水刷打得彎了腰。

我緩緩踱向荀彧,生怕自己的腳步聲吵醒了他。

荀彧卻仿佛早已知曉我的到來,睜開眼睛,笑容滿麵望著我道:“涵兒,先去把衣裳換了吧。”

“二兄。”我笑中帶了一絲焦慮,把左手立起伸向他:“待會要二兄陪我用飧食!”

他伸出右手與我擊掌為誓:“好的,快去吧,二兄等你。”

我笑著拉過照兒離去,轉頭再望望風雨飄搖中一身月牙色外袍的俊秀男子,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這個場景,無論多少年後,在我腦海中永遠是那麼清晰……

是夜,我從冰冷的床上撐起身子,挽起紗帳,熄滅榻前燈,赤腳踏出殿外。

夜裏的掖庭冷冷清清,燈影搖曳,沿著幽幽暗暗的宮燈我踏著腳底下整齊的黑石方磚漫無目的地走著。

雖然眼下是夏日,淩晨依然有些冷意。不知走了多久,神情恍惚的我忽的蹲下身子抱著膝蓋。

和荀彧的晚飯我沒有再提什麼,估計也談不出什麼了。他有他自己的安排,從前的我沒有過問,現在的我更不可能去問。我根本無力左右命運的發展,除了隨波逐流,我還能做什麼?

我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蹲好。想著來到漢代以來所有的經曆。

最初,曹操剛剛起兵的時候,應該也是一心想扶漢吧?曾經孤軍追擊董卓以至於被伏擊,差點全軍覆沒,連自己都是死裏逃生的。

後來的曹操,利益多了,威脅也多了。且不說他戀權,想要他的命的人可以從鄴城排到長安一個來回吧,若是把權利交出去,下場也隻能死了。

現在的情況是:荀彧的心思我左右不來,曹操的心思我更是不敢去揣測。

我抿嘴一笑,假如是從前的我,大概不會這麼畏畏縮縮的吧?明哲保身這一套,真讓從前的我不屑。那又如何呢?改變曆史?

假如能改變曆史,也許郭嘉就不會死……

假如?曆史沒有假如,這是老師一直教給我的道理。

“地上涼!”慢慢昏昏欲睡,迷蒙中,一句話語突然在靜謐的周遭響起。我微微抬起眼皮,是曹操。

常服的他沒有了白日裏的戾氣,還平添了幾分斯文。

我仍是蹲在地上看著彎著腰俯視我的他,懶懶地不想行禮,不想打招呼。隻假裝凝神思索,不去理會他。

“都可以當祖母的人了還那麼孩子氣,讓我拿你如何是好!”他無奈地說著,抄起蜷在地上的我。

“倉舒近日病了,朝中雜事多,孤累了。”他用溫柔的聲音縈繞在我耳旁。“我沒什麼要求,隻想讓你在我身邊。”

我錯愕於他的無奈,平日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倨傲不羈的他,居然會有這麼脆弱的時候。

“不許說我老!”我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在夜裏的寒風中伏首在的擁抱裏,閉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