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1 / 2)

“媽媽。”奕兒在麵前喊著我,衝我使勁地招了招手,我才知道我又回到了春棋苑中。

“欸。”我緩緩抬起頭,注視著眼前衝著我微笑的明朗少年。

天色已暗,隻有他身上有我向往的光明。

“華神醫怎麼說?”他關切地問道。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用力去揉酸楚的眼睛,再望向幽暗的正殿,不知道裏麵情況怎樣了。

呼,該麵對的總是要去麵對。我在寬大的袖中掐著自己,強作鎮靜地走進了正殿中。

此時的榻前出現了曹丕,他怎麼會在這?我心裏疑慮著,但想想這是他們的家事,我又何須理會。

隻向曹操稟告著華佗無論如何都不願來,其餘的一句都沒多說。隻知道,我身邊自會有人會跟他說,會是守衛,還是秀芝?隨他們去吧……

曹操聽後麵色依舊平靜如水,隻轉身對曹丕道:“子桓,給孤把周不疑帶來。”

“子建早已去追捕周不疑了,想來也快有消息了。”曹丕麵色凝重,整身恭謹道。

周不疑,劉表別駕劉先的外甥,和曹衝齊名的神童……他……在劫難逃了吧?

“還有,是時候清掃囚室了。”他那波瀾不驚的麵龐,語氣平常地吐出這句猶如吃飯睡覺喝水般平凡的話語。

“諾。”曹丕鄭重答後,跨步奔了出去。

不知是一時腳軟還是曹丕路過帶起的風過於強勁,我頓時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強按住肩頭,一不留神便癱坐在地毯之上。

曹操隻淡淡瞟了我一眼,我攢緊手心,隻感覺到滿滿是滑膩的汗。雙手撐地想要努力站起來,卻觸摸到地毯上的紋路如同一條條交錯糾纏的濕溜溜的蛇,正在絲絲朝我吐著寒氣。

建安十三年七月初九戌時,已近點燈時分,我倚靠著掖庭的圍廊木柱,抬頭望著黯淡的夜空,此時的天空顯出異於尋常的赤紅。這是不是古人所說的天降異象?那這景象意指是聖人出世或是……我不敢去想……

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想著是時間去洗澡了。秀芝來稟,環夫人著人請我去春棋苑。

自從華佗死的那日起,我便再也沒有踏入春棋苑半步,也在沒有見過曹操。

聽說曹操已在春棋苑曹衝榻前整整五日,還誠心誠意為他終日禱告。

苑內眾人侍立在偏殿外,各宮人惶惶不安,焦慮不堪。心想事情難道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我撇下秀芝等侍從,大步向正殿跑去。

還沒來得及踏進殿,鋪天蓋地的悲慟聲已經從裏頭傳出。

我的心裏有點忐忑,一方麵是在焦慮曹衝真的去世了?另一方麵卻想著自己應該怎麼麵對待會可能遇到的局麵?惶恐地踏入殿內,殿內烏壓壓跪了一片人,環夫人早已昏死在軟榻上邊,大夫正圍著她診治。

我握緊秀芝的手,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床榻前。曹操無聲佇立在前,我既害怕又難過,輕輕觸碰他的臂喊道:“丞相?”

他茫然轉頭,黯然的眼眸中盡是哀傷。

“孩子,好好的睡吧。”話出口的時候早已是含糊不清,他低下身,伸手去合上曹衝睜大的雙眸。

我看著靜靜躺在床上的曹衝,這麼年輕的孩子,本來還是愛笑愛鬧的年紀,卻已經成一具冰冷的屍體。隻覺得鼻子有些酸,眼睛幹澀泛酸,直瞪瞪地等著他緊閉的眼皮。

“來人!”曹操轉過身去喊道。殿內的哭聲頓時平息,隻剩下啜泣聲。

殿門外,跪著的內侍用膝頭挪到光亮處,噤若寒蟬。

“傳令下去,宮中府中,文臣武將,穿白戴孝。”他凝重的聲音讓全場不寒而栗。

話才說完,他便背過身去,再次靜靜佇立在床榻旁邊。他最寵愛的兒子曹衝,在他五十五歲這年離世,雖然他不是第一次失去兒子,但這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看著他蒼涼的背影,在這時顯得更悲慟。

我在布置靈堂的現場找到了疲憊不堪的奕兒,青色的眼圈掛在眼睛周邊,看來這幾日他也忙得不可開交。

“奕兒。”我把他拉到邊上:“倉舒不在了,你日後有什麼打算?”

“奕兒願外出遊學,待學成歸來之後便可為國家效力。”他深有抱負地說道。

我點點頭,叮囑道:“奕兒要多珍重,心疼自己。”

他笑著支起微笑說:“媽媽放心,我記下了。”

見他精神不是太好,我忙說:“這兒的事交給別人去忙吧,你趕緊去歇歇歇,忙了好幾日了吧?”

“奕兒不累,奕兒隻想送倉舒最後一程。”他點點頭,把我送出了春棋苑門口。

再三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才依依不舍回到掖庭中。

翌日,曹操下令:特聘甄氏亡女與曹衝合葬,贈騎都尉印綬,命宛侯據子琮奉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