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為什麼要逼我做這樣的事,讓我親手殺掉千玲,現在又是你……”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軟弱無助過,我留著淚搖頭。“我做不到,不要逼我。”
“嬴政不在了,可你一樣有帝命,君無戲言,你答應過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聞卓本想遊戲人間於輕語雙宿雙棲,可羋子棲入魔,三界都沒有了,聞卓還能獨活?”聞卓把雷影按在我手中從容一笑。“帝王,你就當是聞卓自私一次,聞卓知道你難,可隻有你能送聞卓走。”
我拿著雷影的手抖動不停,到現在我才忽然明白,我以為能改變一切,其實我什麼都改變不了,嬴政在虛空對我說過,聞卓早晚會死在我手裏,當時我沒相信,我對聞卓輕許重回神位,卻不知真有這一天。
葉輕語聽見我和聞卓的對話,慌亂的轉過頭來,她知道阻止不了什麼。
“讓我記起你是誰。”葉輕語哀傷的懇請。
“不用了,是聞卓錯了,天命難欺,你我注定不能在一起,聞卓守你世世輪回,若不去見你,輕語你還能安然無恙無憂無慮的活在人世。”聞卓搖頭雙眼柔情看著葉輕語。“就當聞卓沒曾來過,過忘川喝掉孟婆湯。”
葉輕語居然沒有哭,反而很淡靜的對聞卓微笑。
“你守我世世輪回,輕語這一世才知道,輕語不會忘,若過忘川,輕語跳忘川即便千年受苦也不會忘你,以前都是你等輕語,從現在開始,輕語等你便是。”
聞卓笑不出來,閉眼的那刻,我看見他眼角一滴淚落下,忽然抓住我的手,猛然把雷影穿透自己胸膛,金光從聞卓胸口閃亮,葉輕語終於沒忍住,想要伸手出最後觸摸聞卓,金光擴散聞卓身體在我們眼前消散,蘊集的金光一飛衝天,我無力的第垂下手中雷影,突然放聲痛哭。
葉輕語哭的心碎,蕭連山一直側著頭,突然猶如山洪崩塌般仰頭大喊一聲,聲淚俱下,他們二人分神,陰陽之力已經無法阻止魔性蔓延,不但在侵蝕羋子棲的身體,也隨著蕩魔槍和玉圭慢慢向他二人身體附著而去。
就在快要觸碰到他們身體的瞬間,一道金光從天而降。
雷神歸位!
雄厚威嚴的聲音響徹整個祭宮,金光耀眼我們每一個人都睜不開眼睛,在散去的金光中,一位銀袍金甲,手持雙金鐧,下騎嘯世黑麒麟的神將威風凜凜站在我們麵前,黑麒麟躍起仰天長嘯,神將天威何等威猛。
九天神雷隨之而落劈在羋子棲頭頂,纏繞在她身體上的魔氣頓時散去,羋子棲被魔性汙染的雙眼漸漸明媚,那是我熟悉的眼睛。
“千玲。”我衝上前,捧著她的臉,痛的心膽皆裂。
“雁回,動手啊,我堅持不了多久。”越千玲用懇求的聲音對我說。“若真是宿命,就在這裏徹底了斷吧。”
我抱著越千玲仰頭痛哭,被克製的魔性又開始蠢蠢欲動,我做不到,天子劍穿透她的七竅玲瓏心,我可以終結宿命,可是越千玲也會隨著七竅玲瓏心一樣灰飛煙滅,我再也見不到她。
“雁回,答應我,每年今日來這裏陪我坐坐,千玲於願足矣。”
我心痛的說不出話來,慢慢抬起手,在她耳邊反複重複著一句話,我在鬼市等你,不管等多久,我會一直等下去,記住,我手邊永遠放著那麵銅鏡。
越千玲在我懷中笑著流下淚,浸透我胸口溫暖而潮濕,讓我想起幾年前在花水灣古嘯天的比試完後,我曾和她去看煙火,她說是對我的獎勵,那天我們安靜的坐在湖邊,她的頭也像現在這樣埋在我的胸口,柔軟的身體,貼的很近,我輕輕的撫摩著她的頭發,很熟悉的感覺。
那晚的煙火在在黑暗的夜空中竟相綻放,拖曳著火焰的花朵,隨著綻放的光芒,一起伴隨飄灑的雪花散落下來,半空中隱隱漂浮著薄薄的煙霧,仿佛心中緩緩升起的淡淡惆悵,歲月中渴求的絢爛,就這樣瞬間如飄零的花朵般失落。
煙花雖然絢麗卻偏偏如此短暫,閃亮後迅即回到黑暗……
越千玲已經在我懷中安靜的睡去,生命如同美麗而絢爛的煙花,明知綻放後隻是瞬息的斑斕絢麗,卻無法抗拒它的美麗,尖銳的斷刃沒入在越千玲的胸口,暗紅的血已經染紅了她胸前一大片,像浸入宣紙的墨汁肆意的擴散宛如一朵凋零的花,鮮血染滿我的手,溫暖而潮濕,我虛弱的緊緊抱住越千玲,心的碎片象流水一樣融化開,有些淩亂。
我久久的抱著她,甚至試圖用體溫來溫暖她在我懷中冰涼的身體,是蕭連山把我拉開,我固執的甩開他的手,顧安琪倒在蕭連山懷中撕心裂肺的哭,我已經哭不出來了,在刺入越千玲心的那刻,我的心也隨之而死。
我把越千玲抱到祭宮裏麵的棺槨中,我仔細的幫他清理著淩亂的長發,還有褶皺的衣衫,她看上去如同在安睡,關上棺槨的那刻我相信我的心也被關在裏麵。
“聞卓……”葉輕語看著那騎在黑麒麟上的神將,有些陌生的喊著名字。“是你嗎?聞卓?”
那是聞卓,不過我知道,已經不是葉輕語認識的聞卓,神將騎在黑麒麟上,他和葉輕語不過幾步的距離,可那卻是永遠無法靠近的鴻溝。
“吾乃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汝所念之人已化凡塵,人界禍亂四起,本尊代天巡狩平亂世之劫,功德圓滿歸九天,汝有人宗之命,忘早斷塵世之擾,參悟大道。”神將威嚴對這裏的人和事沒有半點留戀,說完化身而去。
“聞卓……”葉輕語淒然的在後麵叫喊著名字,卻沒換來半句回應。
葉輕語茫然失神的看著物是人非的祭宮,慢慢站起身從地上拾起雷影,一個人向外麵走去。
“輕語回龍虎山受天師之職,他既然重歸神尊之位,輕語對塵世已無眷戀,一心向道在此斷了紅塵凡事,各位珍重。”
又是一個離我而去的人,萬世孤清!我靠著越千玲的棺槨慘然一笑,到最後我終究是什麼也沒改變,我看向蕭連山.
“把龍角號給我。”我目光空洞的說。
蕭連山把龍角號送到我手裏,我放在地上,運起法力當著蕭連山的麵重重一掌擊碎。
“帶安琪走,過一世安平的日子,世間林林總總都和你無關,記住,你是蕭連山,你不再是什麼可統禦陰兵的大元帥,做一個普通人吧,忘了我,就當從來沒見過我。”
“哥?!”蕭連山震驚的看著我。
“走!”我決絕的指著門口,沒有給蕭連山留下半點餘地。
蕭連山頓時痛哭,他從來沒見過我這樣決絕的趕他走,顧安琪知道我的意思,拉著蕭連山往外走,我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口,整個祭宮又恢複了安靜,我一個人黯然陪著越千玲,就這樣久久的坐著。
結束了,原來真正的結束其實是我萬世孤清的開始。
……
很多年後,很多年,具體多少年,我已經不記得,我似乎已經開始習慣忘記時間,因為對於一個沒有時間約束的人來說,根本沒有時間存在的意義。
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會喝酒的,我也不記得了,似乎隻有在迷醉中我能忘記很多事,我坐在碼頭的台階上,蓬鬆淩亂的頭發,很久沒換洗的衣服,我又回到最開始的地方,我靠幫人挑重物來換取每天的口糧,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每天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著,從我身邊路過的人都有鄙視的眼光看著我這個渾身酒氣頹廢肮髒的苦力,可是我卻很坦然,這樣的日子簡單,什麼也不用去想。
很少有找一個宿醉的人挑東西,所以光顧我的人很少,我每天有大部分時間就慵懶的坐在陰涼的地方,一眼醉意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這家店主厚道,從來不趕我走,他家店麵的櫥窗裏放著電視,裏麵放的什麼我基本不記得。
“去花台巷多少錢?”對麵的女人指著一大堆行李問我,難道今天會這麼早有生意。
“十塊。”
“搞錯沒得哦,幾步路就要十塊錢,五塊去不去。”女人濃重的方言讓她極有喜感,我無所謂的點頭。
去拿行李的時候,聽見櫥窗裏電視播放的新聞。
……乾陵今日被開啟,在完善的文物保存技術和科學的挖掘整理中,這座沉睡上千年的陵墓終於重見天日,據考古學家稱,這才對乾陵的發掘有重大發現,在主墓室中找到武則天和上官婉兒的棺槨,令人震驚的是,一代女皇武則天和才女上官婉兒的遺體保存相當完好,如同安睡栩栩如生,至於上官婉兒怎麼會出現在乾陵和武則天一同下葬乾陵,考古專家正在研究……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行李,回頭看了一眼櫥窗裏的電視,畫麵中我再次看見武則天和上官婉兒,我重新坐回去,拿出酒壺仰頭喝了幾口,女人的催促最後變成咒罵,我沒有理她,攤開手心一粒晶瑩剔透的魂精。
我把酒壺裏的酒對著電視倒在地上,算是一種祭奠,是我幫她們結束了長生不老的煎熬,記憶中她們就在我麵前安詳的睡著,再也沒醒過來,可我卻不知道,誰能讓我也能好好睡一覺。
周而複始的日子,我漸漸開始變的麻木,習慣了別人的冷漠和白眼,事實上我什麼都不在乎,店主去世了,挺好一個人,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也才五十多歲,走的時候享壽六十八,店麵給轉讓出去,新來的店主不喜歡我在門口,其實不用他趕我走,我也會還地方,因為周圍的人都開始驚訝的發現,我這個肮髒的酒鬼容貌從來沒變過。
我在店麵插了三支香,算是感謝老店主這些年的寬厚,我總是這樣不停換著地方,離開碼頭後我去了申城,我總是喜歡在那些曾經留下過回憶的地方呆著,這樣我才能在迷醉中提醒自己不用忘了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