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鍾時,柴房和舊廳堂及舊廳堂左右兩廂的屋架全部拆除,院子裏已經放不下那麼多屋椽、柱梁、房門、木板牆,於是媽媽帶我們把院子裏屋椽、柱梁、房門、木板牆搬到水渠邊,在水渠邊橫架上幾根柱梁,再把這些因為年代久遠而變黑、瘦癟甚至有些腐朽的屋椽、柱梁、房門、木板牆堆放在上麵。這些木屋部件太髒了,我們每個人的手掌全黑了,連衣服上都揩有黑色的灰塵汙跡。在回院子的路上,我看見妹妹白裏透紅的臉上有幾道黑色的手指印,成了大花臉了,就咯咯咯地笑。妹妹問我笑什麼,我說:“看你的臉就知道了。”“姐姐真壞,故意讓我出醜!我也讓你變成大花臉!”月紅還真的伸出黑手要向我臉上抹,我尖叫著叫媽媽:“媽,你看月紅要給我抹花臉!”
“月紅,你也算是個姑娘家了,還這樣瘋瘋癲癲的?人家會笑話的。”媽媽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喚住月紅。
“就是嘛,姑娘家瘋瘋癲癲的,小心嫁不出去哦!”我朝月紅做著鬼臉,“我的手也很髒,你要是敢來,我的手也不是吃素的哦!別鬧了,我們一起去洗手。”
“好啊,一起去洗,我們倆互相看看臉上有沒有汙跡。”月紅也就不再鬧了。
當我和月紅在水渠裏洗幹淨手和臉,穿過胡大嬸家的老粉店,斜穿老街時看見有幾個鋪設有線電視線路的人正在大街上架線,他們問我爸媽有線電視線暫時鋪設到哪個房間,爸爸告訴他們就鋪設到他的房間。他們把線鋪設進爸媽的房間後,調試好後就離開了。嘢,今天真是雙喜臨門,這一喜嘛,就是今晚我家和柳青家要商量我和柳青的訂婚的事!這二喜嘛,就是從現在開始,我們有清晰台多的有線電視看了!我、月紅和媽媽看著電視裏豐富清晰的電視節目,有點不舍得關掉電視。爸爸見我們還在看,就在屋外催促我媽:“春蓮,你怎麼也像個孩子一樣不舍得關電視嗎?”
“來了,來了!”媽媽朝我們做了個鬼臉,隻好關掉電視來到院子裏,解釋說,“我們是看一看信號怎麼樣,有多少個台。”
“有多少個台?”爸爸關心地問。
“有十六個,他們說等全部裝好了線,還會有四個台出來。現在好了,我們再也不用旋動這個電視天線接收杆了。水生,你下來,我們一起把這電視接收杆放下來。”
“我和月俊去閣樓上用繩子拉著慢慢放下來,春發(我的大舅舅)、春根(我的二舅)你倆和你們姐在院子裏用樓梯撐住,慢慢放下來。”爸爸等春發、春根從廚房的屋架上下了樓梯就找了一根結實的粗繩上了新廳堂的閣樓。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下放倒了電視天線杆。
不久我們聽到老街一頭傳來“撥浪撥浪”的撥浪鼓的聲音,又是那位從宜南的鄰縣昌溪縣過來的挑貨漢。我和妹妹跑出院子一看,原來是一位戴著麥笠的挑貨漢挑著一擔穀籮的小商品來到我們村賣。這位挑貨漢古銅色的臉上布滿皺紋,他旋轉著一個撥浪鼓,在老街上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操著他當地的鄉音大聲叫喚:“賣小商品囉,賣小商品囉,價廉物美,剪刀、線團、梳子、篦子樣樣都有囉!”我媽媽、胡大嬸等幾位婦女忙上前圍著他的商品挑選著。這時從同一方向又傳來“釘克釘克”的聲音。哦,是收破爛的。他主要收購廢銅爛鐵。果然我沒有猜錯。隻見一位頭戴麥笠,肩挑一擔篾籮的臉色赤黑的中年漢子走了過來,一邊大聲操著和挑貨漢同樣的鄉音唱賣:“收——購——廢銅爛鐵、爛膠鞋塑料鞋、鐵鍋、鋼精鍋……”這兩人是同一個鄉的,結伴而行,走村串巷,來回要走過三四個縣,行程幾百公裏。他們身上會帶上幹糧,渴了就喝山泉,到了村莊就討水喝,晚上就給一元錢給村民作為住宿費。他們一般有固定的落腳點,像在我們村他們每年的兩三次裏都住宿在胡大嬸家。那位臉色赤黑的中年漢子前麵的籮上有一個有蓋的小圓匾,匾裏有一大塊麥芽糖餅,上麵撒了白芝麻。媽媽叫我和妹妹把堆放在院子裏的破爛的膠鞋、高筒雨靴、塑料鞋、破鍋、廢銅爛鐵全都摟到他的籮邊,他看了看就說:“我敲給你四塊麥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