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今天馬文又一次自作聰明,誤解了楊欣的情緒。他看見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緊皺眉頭,而是臉色發紅略帶微笑,便以為有機可趁。雖然住在同一套房子裏,平時和她說話的機會並不是很多,楊欣根本就不愛理睬他,遇上不得不說的話,一定是板著臉,像是在法庭上提問犯人。即將展開的話題並不愉快,馬文以為楊欣的臉紅,是剛洗過澡的緣故,做夢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說自己已經準備再次結婚。

“結婚?”

楊欣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歉意。

馬文知道自己是明知故問,還是脫口而出:“你跟誰結婚?”

“你說是跟誰?”

馬文感到非常沮喪,他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楊欣這人毫無幽默感,即使他們當初墜人愛河之際,她也很難得說一句笑話。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心裏很不樂意,故作輕鬆地說:“怎麼,李義已經離婚了?他小子終於離了!”

楊欣的臉上不太好看,忍住了,沒發火。

馬文吹了一聲口哨,他想自己應該表現得根本就不在乎。

“我覺得還是先和你說一下的好,免得到時候大家尷尬,結了婚,他就可以搬過來住。”楊欣這次用的是商量口吻。

“搬這來住?”馬文的眼睛瞪老大,頓時怒火萬丈。

楊欣沒想到馬文的反應會這麼強烈。他的兒子馬虎也有些意外,小眼睛的溜溜地轉著,一會兒看看馬文,一會兒看看楊欣。馬文的心情變得很惡劣,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阻止楊欣再結婚,而且也不在乎她又一次嫁人。但是他有權利拒絕那個叫李義的男人,搬到自己的這套房子裏來住。短時間的沉默,馬文咬了咬嘴唇,問楊欣是否搞錯了,他提醒她注意,這可是他父親單位的房子,是以他父親的名義分到手的,雖然房改時已經購買下來,但是產權並不屬於她。

楊欣氣呼呼地說:“對不起,我並不想占據你的房子。再說,這房子多少也有我的一份。”

馬文氣得臉煞白,說:“我告訴你楊欣,不要欺人太甚。你們要結婚,我不攔你,可是請你遠離這套房子。”

楊欣說:“我想我有這個權力。”。

“什麼權力不權力,別跟我來這套,”馬文咬牙切齒地說,“這李義是什麼東西,沒離婚時就跟你不幹不淨,他怎麼有臉踏進這個門?”。

楊欣本來準備心平氣和地和馬文談,根本談不下去,於是兩人吵起來,一吵架,自然沒什麼好聽的詞,楊欣一賭氣,便回自己的房間:臨走留下一句話,說這種事本來沒必要和你商量,整個是給臉不要臉,我就在這結婚,你能把我怎麼樣?馬文無話可說,恨不得給楊欣一個耳光,他追到楊欣房間的門口,衝她嚷著:

“那家夥要是個男人,他就不應該上這個門!有能耐就應該自己去找套房子。”

楊欣不理他。

馬文又說:“要結婚,搬出去,有能耐就到外麵去。”

楊欣說:“李義是沒有多大能耐,你得意什麼,你又有多大能耐?”

馬文又一次無話可說。

楊欣說:“我就是不搬,你又怎麼樣?”

馬文說:“我告訴你,我死也不會答應。別指望我會讓步,這是我爹留給我的房子,李義他想搬進來住,除非等我死了!”

楊欣惡狠狠地說:“那你就去死,又沒人攔你!”

3

馬文現在孤零零地站在樓頂上,從小他就喜歡登高,小時候,他家住的是那種小樓房,在一片矮房子中,二樓已經很高了。他喜歡登高望遠的感覺,有了什麼委屈,受了小同伴的氣,考試沒考好,挨了父母的責罵,一爬上樓頂,心情陡然就會好起來。馬文的父親是個很愛噦嗦的副處級幹部,沒事做總是想方設法教訓兒子,因此隻要能擺脫父親,馬文便爬到樓頂上去發呆。老式二樓的樓頂呈斜坡狀,有一次剛下過雪,馬文爬上去看雪景,差一點摔下去。

馬文現在是站在六層樓房的平頂上。全中國如今到處都是這樣的建築,成片成片的像一個個火柴盒子。馬文正在咀嚼自己的痛苦,他知道楊欣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她做人永遠不管三七二十一,根本就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他想起自己剛帶綠帽子時的情景,楊欣和李義打得火熱,光天化日之下,就能看出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太正經。全車間的人都知道馬文的老婆偷人,這種事好像股市利好的流言,很輕易就會到處傳開。馬文想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結果是他越這麼做,越顯得傻。

楊欣從來就不考慮做丈夫的難堪,她從來就不知道刹車,通常是越走越遠,越遠越離譜。她的性格是即使軋姘頭,也仍然理直氣壯。馬文知道她這次說的又是真話,想到那個叫李義的男人馬上要搬來住,他憤怒之外,悲涼之情油然而生。這顯然是個不能忍受的現實,在一個三四十平方的公用空間裏,前妻堂而皇之要和舊情人結婚,這以後的關係怎麼相處。馬文越想越別扭,越想越覺得屈辱。他想不出用什麼辦法,才能阻止楊欣辦婚事,李義是臉皮極厚的人,馬文相信他會若無其事地走進這套房子,然後像老熟人一樣地和他打招呼。

馬虎探頭探腦地從出口處伸出頭來,遠遠地對馬文喊著:“爸,你在幹嗎?”

馬文沒好氣地說:“我在準備往樓下跳。”

馬虎說:“別瞎講,你才不敢往下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