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天日月移朝暮(1 / 3)

(一)時光流轉

番新縣人民醫院的救護車,風馳電掣般地朝九溪橋公社衛生院駛來。徐自碧和李德安焦急萬分地在醫院大門口等待。在此之前,李德安已經給親如兄弟的自己的上級領導賈超清發了電報,彙報了賈老目前的狀況。與此同時,軍區陪同的段參謀也致電單位領導,請求醫療專家組火速馳援。

現在想來,著實令人膽戰心驚,從看到賈老側身倒下的那一刹那,李德安和徐自碧他們都感覺到了大事不妙——賈老的心髒附近本就有老槍傷,肯定是由此引發出了大問題,看樣子還很嚴重。所有在場的人在感到震驚的同時,又急切地展開緊急搶救。他們先是協助警衛員快速喂下救心藥丸,再是一齊輪流背著賈老急速下山。到了村口,又馬不停蹄地驅車火速直奔九溪橋公社。一路上,老伴秀蘭一直坐在賈大佑身旁為他加油鼓勁。隨行的其他人員都輪流為賈老做著心肺複蘇。每次胸外心髒按壓時,都可明顯觀察到賈大佑的頸動脈在搏動,每次按壓後就可觸到一次搏動。但每次如果停止按壓後,搏動就會停止。如此特征,表明應繼續進行按壓,直至停止按壓後搏動繼續存在,則說明病人自主心搏已恢複,可以停止胸外心髒按壓。

吉普車在蜿蜒的山路中飛快地穿梭著。盡管天已慢慢黑了下來,但憑借著具有幾十年豐富駕駛經驗的司機的操控,他們很快順利地到達了公社醫院。護士趕緊推車上前,將賈大佑抬下,推入急救室,但畢竟公社醫院條件簡陋,除了簡單的人工呼吸和按壓、輸液外,沒有其他可以輔助的急救措施。

這邊,還沒等縣裏的救護車停穩,徐自碧和李德安馬上跨步迎上前,和快速下車的縣醫院院長、內科專家、腦外科專家等一行人,簡單寒暄之後,引領著他們進入急救病房。這時,段參謀也拿著省軍區剛剛發來的電報,小跑著過來,將電報遞李德安,“專家醫療隊已出發!”

徐自碧也快速地掃視了一眼,很平靜地與縣醫院幾位專家交流著。

“你們一路的胸外按壓起到了一定作用,現在心搏基本恢複,但極其微弱,也可能是心髒附近的創傷等方麵的疾病所致,心率失常,心房纖顫,造成了腦栓塞。”內科專家停了停,繼續道,“通俗地講,腦栓塞就是心房纖顫最重要的並發症,因為長期持續房顫的患者在左心房會有一些附壁血栓,當創傷引發血栓脫落之後,它就會隨血流進入腦血管,從而形成了腦栓塞,也叫栓塞性腦梗死……。”

“能手術嗎?”李德安迫不及待地問。

“就目前我們縣的醫療條件來說,很難做。省醫院應該有這個條件,但賈老年齡偏大……。如果在上海、北京,就好辦多了。”院長解釋道。

“腦梗塞是‘發病率高、死亡率高、致殘率高、複發率高,並發症多’的慢性疾病。目前我國腦梗塞複發率高達70%左右,很多患者頻繁發生梗塞,難以擺脫腦梗塞的糾纏。腦梗塞患者往往複發一次病情加重一次,甚至危及生命……。” 腦外科專家補充道。

正說話間,床頭的心電監護儀發出滴滴滴的報警聲。幾位專家扭頭一看,發現賈大佑在床上不停地抽搐,心電監護儀對實時監測到的他的呼吸、心電圖和心率,出現明顯異樣。

“呼吸急促、心電圖紊亂、心率加速,人卻處於休克狀態,問題就更為嚴重了。”腦外專家驚恐道。“問題可能比我們想象地更為嚴重。”

“快快快!”院長大聲叫道。

幾名護士趕緊插管、接氣……。

內科專家拚命地做著胸外按壓,一、二、三……。

院長湊近跟前,試著翻開眼睛,瞳孔在漸漸放大,鼻孔已沒有了呼吸。他緩緩地摘下聽診器,搖了搖頭……。

急救室異常寧靜,大家都肅穆而立,望著平靜地躺著的賈大佑的遺體,和他身旁同樣也很平靜的賈老太:她用雙手正輕輕地攏著賈大佑頭上幾個散開的銀絲,嘴唇緩慢地貼近他的額頭,“老賈呀,你曆經革命風雨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怎麼這一次沒有挺過來呀?怎麼沒有為我們創造奇跡呢?……”她開始有些哽咽。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賈老的追悼會在番新縣殯儀館舉行,按照賈老生前的遺願,喪事一切從簡。

賈老盡管沒有在番新縣生活和戰鬥過,但畢竟他是在磨刀李探望自己的恩人不幸病故的。因此,賈老的遺體隻能就地在番新縣火化,於是治喪委員會決定追悼會也在番新舉行。身為地方父母官的番新縣委書記徐自碧,責無旁貸地主持了追悼會——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也都應該是由他主持。

追悼會上,剛剛馬不停蹄從部隊趕來的軍區的領導,對賈大佑的一生做了高度評價。“他嘔心瀝血,將自己畢生的精力無私地奉獻給了黨和國家,是永遠值得人民懷念的好領導、好同誌!”

賈老太、賈超清等部分親屬參加了追悼會。賈老生前的部分戰友,因為路途遙遠,而未能趕來參加,但也都紛紛發來了唁電。

李盛秀今天也來了。

因為之前她要連續上課,所以也就沒能請假回鄉為大爺爺“燒七”,也就錯過了與賈老見麵的時機,但李盛秀也是瀏覽過大爺爺的手書筆記的,她自然知道這位老革命是大爺爺曾經的好兄弟,也是徐書記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就向學校請了假來了,來送送這位可敬的老人。

參加完賈老的追悼會,李盛秀很有感觸,歲月匆匆,時光流轉,生離死別。她忽然想起明末清初,傑出的思想家、經學家、史地學家和音韻學家顧炎武的長詩《流轉》“流轉吳會間,何地為吾土? 登高望九州,極目皆榛莽……。”正如曾經風華正茂的大爺爺和滿腔熱血的老革命賈大佑,但不知不覺間,便鬥轉星移,稍縱即逝,猶如白駒過隙,又仿佛昨日還是積雪層層的酷冬,今天已是烈日炙烤的炎夏。所以,作為教師的她,更有必要去跟學生詮釋這種道理,讓他們不負韶華,銳意進取,讓自己的青春更加燦爛、絢麗。

時光荏苒須當惜,風雨陰晴勤值曆。轉眼,李盛秀所帶的首屆高中生就要進入高三了,這是3班全體同學期盼已久的大事。大家既興奮,又有些緊張,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在情緒高漲的同時,也不忘相互鼓勵,總希望一個也不能落下。因為,高三不僅意味著要刻苦,還意味著被淘汰——從1981年9月頒布的政策開始,所有的高考考生都要參加預考,即正式高考之前的預備考試,被正式確定為高校招生新政策。換言之,想參加當年高考的考生,必須要先報名參加預選考試,要是不幸落選,將不具備參加高考的資格。

預選的方法是由省、市、自治區根據當年計劃招生人數的三至五倍,參照應屆畢業生和往年錄取的情況,把預選數分別下達給中學,再由中學根據高中畢業考試的成績,結合平時的成績,德智體的全麵考核,擇優預選來參加全國統一高考。也有人按照慣常的思維,將其稱之為“淘汰考試”。真正刻苦努力三年的人,誰會願意成為那名被淘汰的人呢?

我們番新縣中學從領導到老師再到學生,對待預考還是非常重視的,近幾年的通過率也接近達到80%以上。這樣,學校對於每一屆的預考,越發重視了,學生和老師也就越發焦慮了,都會提前做好各種準備。

今天,學校就提前組織了一場每年必備的、新一屆高三動員大會。大會由已升任學校副校長,並分管教學工作的龔自健老師主持。大會的程序:校長致辭、教師代表發言、學生代表發言、家長代表發言,最後是文藝表演。

李盛秀作為優秀教師代表做了精彩的演講,博得全場同學的陣陣掌聲。對於那些誌向高遠的同學,無疑會更加堅定他們的人生信仰和目標。對於那些因為成績不夠理想,而有可能被淘汰出局的同學,也不忘深情寄語。最後,她動情地說:

“同學們,我要告訴你們,考場很小,但是世界很大。考試是個點,人生是條線。沒有人因為考試贏得所有,也沒有人因為考試輸掉一生。其實,文憑不過是張火車票,重點的躺軟臥,普通的睡硬臥,專科的坐硬座,中專的靠站票。車到站大家都要各自下車找工作,結果發現領導不是很在乎你是怎麼來的,隻關心你會幹什麼。

“同學們,哪有什麼一考定終生的?試卷小,天地大。人生才是大考場。你們十年寒窗,豈是一張試卷就能否定的?努力了,拚搏了,剩下的就是拚命了。因為流水作業的閱卷是你沒有辦法把握的。要知道,人生除了拚搏,還有運氣。請相信,如果不能盡人意,一定是上天另有安排的。不管考好與考壞,爸爸媽媽都等著你——回家吃飯!”

句句都說到學生心坎去了。有的人頻頻點頭,使勁鼓掌,而有的人則直接抹淚抽泣。

就這樣,高三生活開始了。外界普遍認為,縣級重點中學裏的學生大都是學霸,但在李盛秀看來,班裏前十名才算是學霸。那麼這些學霸能發揮什麼作用呢?非常注重科學管理的李盛秀在班上主要做法就是,極力推行“一對一、點對點”的幫扶活動,即安排班裏的成績好的同學去幫助一個或幾個基礎薄弱的同學。要求他們平時一起做作業,節假日一起結對學習。每一個同學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做出個人的自願選擇或自願匹配組合。如果沒有其它特別需求的,就必須按照老師的安排進行結對。就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幫扶活動拉開了序幕。

經過半個學期的檢驗,這種活動的效果是非常明顯的。一些成績偏弱的同學在互助的過程中,對學習的興趣逐漸增強、由被動地接受轉變為主動地要學;一些成績好的同學在幫助薄弱同學的過程中,也更好地完善和提高了自己。

袁家駒和小金果就是一對典型的例子。袁家駒的英語成績幾乎為零,他初一的時候是在村裏的戴帽子小學上的。所謂戴帽子小學,就是為了解決偏遠山區年齡偏小的孩子去公社中學讀書的不便,大隊向公社反映,在原來的小學加開一個初一年級,老師都是小學老師兼任,但奇缺的英語老師就沒有辦法了。所以,很多戴帽子小學基本無法開設英語課。後來,這些孩子升入公社中學後,他們的英語基礎幾乎是零,再想跟上其他學過英語的同學就更難了。所以很多同學就直接放棄了英語,而靠著數理化考入縣中學,這樣的孩子自然就鳳毛麟角了。物理尤其突出的袁家駒就是憑借數理化優勢,考入縣中學的。

巧的是,小金果英語成績很好,但物理特別薄弱。於是,她主動找到李盛秀老師說,她願意與袁家駒結對子。其實,她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她常念著袁家駒當年在高一的時候的拔刀相助,救困於她。她也想幫幫他,而物理對於她而言太難了,想指望袁家駒補回來,也隻是一個說辭,她當然沒有抱什麼太大的期望。但奇跡還是發生了,袁家駒不僅英語有突飛的進步,小金果的物理也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物理概念比之前清晰了很多,盡管做題還是有些不知從何入手。

李盛奇的物理也學得不錯,特別是動手做題的能力比較強。於是,他也經常教給小金果一些如何入手做題的簡單方法。在袁家駒和李盛奇的幫助下,小金果的物理也有了明顯的提高。

李盛秀看到同學們在不斷進步,當然也是喜不自禁。盡管她還很年輕,又是第一次帶高三畢業班,但她的確做到了不僅善教,而且還善於無微不至地去關心嗬護每一位同學。所有這一切,多年後都一直令3班的同學縈懷於心,並深深地為之感動。

就拿班上家庭狀況最為艱辛的小金果來說。她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身患絕症病故,癱瘓多年的爺爺也在她讀高一的時候撒手人寰。她能讀到高中,完全是靠著她堅強的瞎子母親。她母親雖然眼瞎,但人卻身殘誌堅且非常能幹。她除了幫人洗衣,幫人做飯外,還攬下了附近一些廠子的活兒,比如火柴廠的火柴盒,是需要手工將商標糊到盒子上的,這個活兒很辛苦很累,但她還是摸著路親自找到廠長。廠長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基層好幹部,於是,就將廠裏的相當一部分糊火柴的活計交給了她母親。小金果也非常懂事的,在學校時,她會充分利用時間聽課、複習、鞏固。一放學回家,她就帶著弟弟幫著媽媽糊火柴盒。他們的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巴的,但也能勉強熬過一個個春夏秋冬。

李盛秀深知她家的境況和不易,幾次都想著讓同學們為她偷偷地募捐——但是小金果也非常好強,她牢記母親的教誨,不要輕易接受別人的恩惠。也正因為這一點,才鬧出高一的時候袁家駒對李盛奇的誤解。當時就是因為李盛奇號召同寢室的同學為她捐款。

於是,李盛秀總會通過製定各種獎勵優秀生的辦法,將組織募捐來的飯菜票和現金,巧妙地獎勵給金果。後來,金果也知道了同學們和老師對自己的這番良苦用心,哭了幾天幾夜。她表示要更加加倍地努力學習,以報答老師、同學們對她的厚愛。

不僅如此,李盛秀也會不失時機地自己掏錢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同學。高三剛開學,學校為參加匡天市組織的首屆生物競賽,而提前組織了一次校級預賽,結果戴菲獲得第一名,可要想參加市級比賽並獲得獎項,必須要做好相當的準備。於是,李盛秀買來了一本《陳閱增——普通生物學》送給家庭也並不是很富足的戴菲,並滿懷深情地對她說,“你是一個刻苦好學的好孩子,希望你繼續努力!有什麼問題來找我哈。” 戴菲感動得語無倫次,不知說什麼好。要知道,那本精裝的《陳閱增——普通生物學》詞典價格是5.2元。李老師的工資是56.8元,人均月生活費9元左右。像這樣的書,一般人家是買不起的,而李老師為了戴菲能更深地去探索生物的奧秘,一下子就掏出5塊多錢,這對一名家境一般的學生而言,是何等地慷慨與珍愛啊。

給人容身的空間,給人轉身的台階,給人改過的機會,這不僅是作為一名老師所必備的善良和智慧,更是一種崇高的慈悲境界和人格魅力。當我們麵對他人的隱私和軟肋的時候,更應該選擇高情商的處理方式,而不是直接戳中痛處。

對於李盛秀而言,她也很好地詮釋了這番道理。

就在3班同學緊張地複習備考的時候,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突然發生了。石六的父母為了讓石六能很好地掌握時間,特意托人從國外為他買來了一款1986年的勞力士克米特手表。

石六第一天帶來班上時,就大肆炫耀,讓人好生羨慕,但同時,也免不了會讓人心生嫉妒。就在下午上體育課時,石六怕摔碰到手表,於是摘了下來,放在書包裏。等他上完課回來,準備收拾書包回家時,卻突然發現手表不翼而飛了。

李盛秀知道後,先是一愣。隨即,她叫全班同學起立,都靠牆站著,並要求大家用手帕蒙住自己的眼睛。然後,她逐一進行檢查,包括抽屜的書包和每個人的衣褲口袋。結果,在一個同學的上衣口袋裏找到了手表。最後,李盛秀在還給石六手表的同時,隻簡單地對全班同學說了一句,相信這隻是一場惡作劇,希望以後不要發生類似的事情。

幾天後,李盛奇很是好奇地問李盛秀,“姐,偷手表的人是誰呀?”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蒙著眼睛的。再說,我有必要去知道是誰偷的嗎?”李盛秀坦然地說。“奇奇,你也要明白一個道理,今後走上社會,為人處世時,要務必牢記:真正的善是要把成全和尊重變成一種習慣,人人都想要健康成長,需要的是內心沒有受過創傷。”李盛秀頓了頓,又接著補充道,“我寧願相信,這個同學或許隻是一時的嫉妒或氣憤,我也更相信,他會永遠銘記這一終身難忘的時刻的,但願今後他不會再犯錯。”

很快,到了高考前的6月——1986年的6月,那是激情燃燒的一個月——對於每一個熱愛體育、熱愛足球的人來說,刻骨銘心、永世難忘。人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在墨西哥第十三屆世界杯足球賽,24支球隊,24支勁旅。特別是迭戈·馬拉多納領銜的阿根廷隊與聯邦德國的那場決賽,注定會載入史冊,也會載入高三(3)班的班史。

6月29日,決賽的前一天,以李盛奇、小伍子等為首的一大群男生在下了課之後,開始謀劃著:

“這決賽去哪兒看呀?”小伍子問。

“這可有點不好辦呀……。李老師在班裏三令五申,禁止我們去看決賽呀。”鬼機靈說。

“有一個事倒是提醒了我,聽我姐說,學校為了不影響我們下周的高考,通知了校內個別有電視機的老師家庭,禁止高三學生觀看決賽……。”李盛奇詭異地說。

“你的意思是……去校外?有電視機的地方看?”大嘎子像是恍然大悟。

“對對對呀,說不定街對麵的師範學校,會為師生集體播放呢!我那個在師範讀書的原初中的同學說,一般每逢重大賽事,他們都會這麼做的……。”鬼機靈肯定地說。

“就這麼辦!”李盛奇斬釘截鐵地說。

淩晨2點,幾個黑影偷偷地翻牆爬出了縣中學校園,快速地消失在街道深處,溜進了對麵的師範學校……。

李盛秀那晚也沒有睡,她總感覺有哪兒不對勁,於是穿衣起床,像往常一樣,在寢室四周轉了一圈,但隱約中,她看到了3班男生寢室的門虛掩著。她悄悄地探身細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果然如她所料,一個人影都不見了!

她氣憤之極,在校園到處尋覓。正好碰到巡邏的看門大爺,“剛才有一批學生翻牆出去,被我抓到一個,是高一的,說是準備去對麵師範學校看球賽。不知道有沒有你們班的?”

李盛秀不由分說地直奔師範學校。可師範學校大門緊閉,看門大叔說,今天沒有組織師生觀看足球決賽,原因是前兩天看球賽把電視機給燒壞了,還沒有修好。

李盛秀將信將疑,但她還是在師範學校播放廳的圍牆外及校園的四周轉了一圈,的確沒有聽到師範有電視機播放球賽的聲音,倒是偶爾傳來街上店鋪裏為球隊的陣陣瘋狂的呐喊、喝彩和喧囂聲。他們會在哪裏呢?

她怎麼會知道,此刻,李盛奇、小伍子他們正聚在石墩家裏瘋狂地慶賀著!恰好在剛剛,阿根廷與聯邦德國踢得正膠著之時,第84分鍾,全場最高潮的時刻到來了!馬拉多納如神附體,他半場拿球轉身,一記妙傳將球交給布魯查加,後者快速突破推進,麵對舒馬赫射門得分!阿根廷3比2擊敗聯邦德國……。

原來,李盛奇他們在師範轉了一圈,也沒聽到有電視機播放球賽的聲音,正在絕望地準備打道回府之時。袁家駒突然嚷了一嗓。

“石六家有電視機!對,沒錯!他前天還跟我說呢,再不用去別人家蹭電視了……。”

“你敢肯定?”小伍子急切問道。

“絕對沒問題,我當時正在給小金果講物理題呢,沒太在意。剛剛突然想起……。”

“走走走!去他家!”說完,李盛奇一陣風一樣地飛馳而去。

“哥呀,等等我。”小伍子。

“此刻,我要大聲說:我愛你!如果上天給我三個選擇,第一個我會選擇,我愛你!第二個我會選擇,追求你!第三個我會選擇,一輩子擁有你,電視機!”鬼機靈歡快地跳了起來。

那一晚,3班的男生們很幸福,他們享受到一場偉大的足球盛宴,阿根廷獲得冠軍。加裏·萊因克爾、迭戈·馬拉多納分別榮膺金靴獎、金球獎。

石墩在與男生們一起享受幸福的同時,滿足與自豪感尤其爆棚——因為兩天前,他爸媽剛好獲得星燎化工廠的重大突出貢獻獎,獎了一台14英寸海燕牌黑白電視機!

可是,第二天,等待他們的是班主任李盛秀老師的一場狂風暴雨……。

(二)放榜

彈指歲月,如歌淺唱。高考放榜的那一天就要來臨,大家都早早地來到了學校。既興奮又緊張地等著教務處宣布高考成績及各批次錄取分數線,以及填報的誌願可能錄取的狀況。

誌願是在高考之後,成績出來之前的幾天內填報完成的,叫估分填誌願。盡管人們對估分填誌願有些不滿,也搞不清楚政策製定者的真實意圖。可一直以來,人們也基本習慣了這一招生政策。但估分報誌願也的確增加了很多不確定性因素,這就會致使很多考生吃大虧。比如分數估低了,結果報了很差的學校,與真實的成績相差甚遠,遺憾終身。或者有的人估分高了,也報的太高,最終卻沒能錄上。

全年級各班都陸陸續續趕來了。大家都聚在教務處門前大場坪中的香樟樹底下,有說有笑地翹首以待著。

“大嘎子啊,你看個啥,你還不穩錄取呀?”小伍子伍大明不忘調侃著大嘎子。

因為大家都很清楚地知道,淨身高一米九六的大嘎子萬段,不僅運氣好——三年高中,高子越長越高,位居班裏之首,而且運氣也特別地好。他腿短,上身長,視力又特別好。平時每次考試總有一半以上的分數都靠他的這些優勢搶來。

高考前發放準考證的時候,他就到處打聽誰坐在他周圍?有沒有學霸?這非常重要,因為這將決定他答案的正確率有多高。

說來也巧,他的左前方恰好坐的是全年級,前三名的大學霸,也是他校籃球隊的小隊友。右邊坐的剛好是他們3班的女學霸小金果,他美美地樂了一個晚上。一切塵埃落定,他對還沒有開始的高考就了如指掌了。運氣就是這樣能永久地垂青一個高個子之人。

他鎮靜自若地走進了考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開始不慌不忙地作答。他不需要去做那些過分的其它類舞弊行為,隻需要不經意地裝模作樣地左右扭扭頭。雖然隔著一米多遠,但答案卻了然於心了。就憑此一點,平常學習本就中遊水平的他,還不是輕輕鬆鬆地榜上有名?

“兄弟,別聲張,別聲張。我們是很低調的人!”大嘎子摟著小伍子,就像是老鷹拎著小雞一樣。

“你報的啥學校啊?”小伍子繼續道。

“還能報什麼學校?師大體育係唄。像我這身板,不打籃球可惜了啦。”大嘎子擼起袖子,一揮拳。

“小金果,你肯定發揮正常了吧?” 小伍子看著小金果矜持地走過來,就急忙問道。

“誰知道呢,說不定跟預考一樣呢。”小金果怯怯地說。

“不可能的,我都確認過的,和我的小隊友……差不多的……。”大嘎子還想說,突然發現自己說漏了,趕緊捂住嘴,閃去了一邊。

說來也奇怪,小金果不僅人越長越漂亮,而且平常的考試成績基本上都穩居班裏前三,但預考考得讓人大跌眼鏡,居然考個全校倒數第一,差一點落榜而失去高考資格。

到現在為止,大家都不知道她預考失利的真實原因。有人說是她那幾天身體狀況出了問題;也有人說是那幾天她的殘疾母親又患了重病;還有人說高考前幾天她同時收到李盛奇和袁家駒的情書,令她心煩意亂。

袁家駒也來了。小金果趕緊閃身去了一邊,側臉望著遠方。

“奇哥,你也來啦?”小伍子看到老遠走來的李盛奇,立馬叫道,並跨步上前。“李老師不是可以直接告訴你的麼?”

自從高一那一天,李盛奇和姐姐一起回鄉為李老爺子奔喪以後,他們是姐弟的秘密就由此公開了。不過也好,同學們再也沒有當著他的麵,議論過班主任李盛秀了。比如以前女生喜歡說,哎呀,李老師今天的這件上衣很漂亮;明天會說,哎呦,李老師的那個發卡很時尚;後天還會聊,李老師的高跟涼鞋怎麼這麼酷之類的等等。從那以後,李盛奇也很是自覺,一旦發現他們要開始議論老師之後,他就會很自覺地找各種借口回避,免得同學們會說,你李盛奇又去跟你姐打小報告了。

三年來,李盛奇也很欣慰,他與同學們的關係都處得非常不錯,是大家公認的好班長、好領導,將來一定會是獨當一麵的旗幟性人物。

“啊,反正也考完了,也沒事了。跟大夥兒聊聊唄。”李盛奇樂嗬嗬地麵對小伍子說道,並和大家一一打著招呼。當他看到低頭不語的小金果時,也不好意思地轉過了頭,一眼就瞅見了石墩。

“哎,石墩,聽說你考政治的時候,睡過頭了呀?”李盛奇有點不敢相信。

“是哦,”石墩撓撓頭,“也不知怎麼搞得,我爸媽在星火上班又沒回。我奶奶又老態龍鍾,不知道我高考。家裏的鬧鍾又壞了,所以就睡過了頭……。”

“那怎麼辦呀?”小伍子也插話道。

“能怎麼辦呢?我比你們少考了一門唄,大不了明天再補習咯。”

“你虎誰呢?全校第一的學霸,還會補習?”袁家駒也忍不住了。

“哎,認命吧!”石墩盡管嘴上這麼說,其實,他心裏還是很有底的,即便是沒考政治,他考個普通本科是沒問題的,而且也了估了不錯的分數,填報了自己自己心儀的安徽工業大學。這點自信他應該還是有的,否則父母親的數理化基因是白白地遺傳給他的嗎?

石墩的父母都是星燎化工廠的高級工程師,他們都畢業於燕華大學材料化學專業,石墩的數理化都是他們從小就教出來的,十分了得。初中他就學完了高中全部數理化課程,高中還自學完了高等數學,是一個典型的學霸級怪才。他深信他爸媽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來啦來啦,我來也。”鬼機靈一蹦一跳地竄了出來。挎肩上還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

“咪咪咪咪咪梭拉拉,西拉哆拉,咪梭咪梭,咪索啦啦,多累多累……” 百靈鳥的歌聲,不知從哪兒飄了過來。

“好你個百靈鳥,飛哪兒去了?我去你家找你了呢!”大肥戴菲也朗聲道。

“我飛自於那片翠綠的竹林——那烏黑的頭發、閃亮的大眼、瀟灑的模樣,真像我的夢中情人呀,啊——!”百靈鳥閉著眼,捂著胸口,幸福地陶醉著。

據說,她正與隔壁文科班一個長得有點像某位歌星的小帥哥打得火熱,他們常出沒於校園的翠竹林。

“令人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齒還有愛情。”鬼機靈看著有些傻顛的百靈鳥不無感慨地對大嘎子說。

“哎,我還沒有來得及去沾花惹草,就被別人拔光了。”大嘎子裝著有點苦楚樣子道。

一旁的戴菲咯咯地笑個不停,他倆的對話,令人忍俊不禁。

“你看看,你看看。我又不是王子,為什麼大肥遇見我總認為自己應該成為公主。”看著戴菲衝他們咯咯地笑個不停,鬼機靈又深情地補上一句。

“去你的,自戀吧你!”戴菲怒懟了過去。邊說著,邊嚼著檸檬片。

“不要一難過就吃東西,你以為一口一口能吃掉憂愁嗎?最後隻會一口一口吃成肉球。” 大嘎子一邊一臉嚴肅地說著,一邊又用手去夾戴菲手裏僅剩不多的檸檬片。

“滾一邊去!不懂還裝懂!不吃飽哪有力氣減肥啊?!”戴菲抿著嘴半推半就地笑罵道。

“高高,實在是高!” 大嘎子一邊咀嚼著檸檬片,一邊豎起大拇指道。

“來啦,老師來了。放榜了!”不知道是誰大聲叫嚷道。

李盛秀笑容滿麵地從教務處小跑著出來。“考上了,都如願考上了!”

高三(3)班大獲全勝,參加高考的大部分人,都如願地過了各類院校的錄取分數線: 理科高考科目及分值——語文120,數學120,英語100,物理100,化學100,政治100,生物70,總分710分。重點線515分,本科線480分,專科線451分,中專線398分。

上線的同學:李盛奇491,楊眉460,伍大明472,萬段488,夏天437,金果500,石墩520,戴菲501,袁家駒413……。

大家都很高興,因為他們之前在李盛秀老師的精心指導下,認真估好了考分,仔細填報好了誌願。不出意外,基本都可錄到自己滿意的學校和專業。

“娘個西皮,我估了470分,填報的基本都是專科,但結果出來後,我隻考了437分……。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不這麼倒黴,有期限嗎?”鬼機靈有些沮喪地說。“李老師啊,咋辦?”

“還能咋辦?上中專唄。”李盛秀笑著答道。“終歸你是上線了呀,將來畢業之後,好好工作,也會幹出一番天地的。”

“李老師,還有一個事……我……我……。”鬼機靈支吾著從書包中取出那個鼓鼓囊囊的包裹。“這個東西,請老師收下。謝謝!”說完,他轉身想走。被李盛秀一把抓住,“什麼呀?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