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興二年八月,中秋節後。
第一場秋雨夜間剛剛下過,昭園的大門在晨曦中打開,黑衣男子牽著白衣女子走出,對視間便交換了無限情意。
“這次去南疆,藥材什麼的,都要備齊全些,那裏不比中原。”顧盈盈仔細地叮囑著隨行親衛。
李曜微微搖頭,雖是責怪的話,鷹眸裏卻含了寵溺:“什麼地方不選,偏選了南疆。”
顧盈盈接過奶娘手中的昭兒:“成蘿來信了,想一想,我這個師父也大半年沒見過徒弟,當然是要去看看的。而且,正好去玩嘛!”
李曜愛憐地吻了吻兒子粉嫩嫩的臉頰:“都是當娘的人了,玩心還這麼重。”
“不行嗎,”顧盈盈撇撇嘴,“還是嫌棄我老了?”
“你都老了,那我是什麼,”李曜略顯無奈,“該出發了,別讓太子他們久等。”
顧盈盈抱著昭兒,和李曜上了馬車。
太子李元熙和二皇子李元琨,在宮門前表情嚴肅,見到掀簾子下車的顧盈盈,這才笑逐顏開。
顧盈盈蹲下身,微笑著和兩個孩子問好,抬頭看見一旁並不顯眼的李筠。
李筠的神色有些飄忽,顯然比從前憔悴許多。
他隻穿了一身靛藍的家常衣裳,束發的玉冠內,顧盈盈眼尖地辨認出銀絲,複雜的情緒淡淡籠罩在心頭。
兩個孩子和李筠離得很遠。
顧盈盈有些唏噓,走過去行禮:“皇上萬安!”
李筠抬手,沒多說什麼,直接切入正題:“熙兒和琨兒,別因為身份就慣著他們。”
“臣自當格外用心,”顧盈盈應答道,“皇上可還有別的吩咐?”
良久的沉默。
銀杏葉飄落,秋風徐徐吹起,李筠眼中有些茫然,終究長歎一聲:“沒什麼了。”
他相信其餘的事,顧盈盈會安排的很好。況且時至今日……他隻覺得紫宸殿的每一塊磚都那樣寒氣森森,覺得宮裏頭每一個朝夕,都那樣枯槁難捱。
似乎,再也沒有任何目標,沒有任何動力。
如今,他已然得償所願,安安穩穩站在最高的地方。
高處不勝寒。
愛的恨的,都生死相隔;從前盟友,也逐漸遠去。
究竟,還剩下什麼呢?
看著遠去的馬車,李筠哀然出聲:“讓楚王進宮,陪朕下棋。”
長安城,隻剩下他們兩個孤家寡人。
一個月後,南疆風火聖城。
“伯母伯母,”李元熙手中拿著一個椰子殼和珍珠做成的項鏈,“您覺得這個好看嗎?”
顧盈盈低頭看了看,語聲帶笑:“好看!”
“我想買給母親,她的首飾很久都沒添新的了!”李元熙酷似婁燕婷的眼眸十分認真,讓顧盈盈不由想起婁燕婷認真時的執著,麵紗下的雙鳳眸微濕。
“好,”顧盈盈強忍住悲戚,依舊語氣帶笑,“你挑一條你覺得最好看的,咱們買下來,等見到你母親了,就送給她。”
為了勸這兩個孩子出門,她煞費苦心,最後隻好編排說,不知道他們母後去了哪,所以要帶他們去找。
李曜握了握顧盈盈的手,給了她堅強的力量,便掏出銀子遞給店家。
“盈盈,”李曜用傳音入密,有些擔心道,“這一路遊玩,太子幾乎每到一處就要為皇後買禮物。我擔心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又何嚐不知,”顧盈盈用傳音入密回答,語氣黯然,“可是沒有希望,就是絕望。這也算,沒有辦法的辦法了……能撐一天是一天。”
李曜再度握緊了顧盈盈的手,心中卻很是無奈。
皇後娘娘,隻怕是盈盈心中永遠的痛。
如果早知今日——
其實,哪有什麼早知今日,如果早知今日,李筠隻怕也不會做出此等選擇吧?
“人,要向前看。”李曜柔聲勸慰。
風火聖城的皇宮裏,顧盈盈走進偏宮的書房。
“太子和二皇子呢?昭兒可有哭鬧?”李曜從一遝書信中抬起頭。
明麗的日光照入殿門口,猶如給一襲白衣的顧盈盈籠上一層金光,舉世無雙的蓮步恰似天女下凡,令他不禁想起當日同在這宮殿之中的情景。
李曜的唇角微不可查地上翹,將走到他身側的顧盈盈拉入懷中坐著。
“愛羅和成蘿和他們在禦花園撿果子,我看還是年紀小的和他們比較合得來;昭兒剛吃飽,又睡下了,我就讓奶娘在寢殿照看著,”顧盈盈笑著靠在李曜懷中,又拿起桌上的信箋,“我看你在書房待了很久,有什麼棘手的事情嗎?”
李曜的指尖摩挲著她的發:“崇光門和南洋的生意罷了。”
“南洋?”顧盈盈麵紗下的雙鳳眸晶亮,她可是想出海很久了!不能去美洲發現新大陸,去東南亞幾日遊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