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年,後金天聰三年二月十一日,夜幕低垂的沈陽,寢宮內燈火通明,屋中生著幾個木炭火爐,融融如春,幾名侍女遠遠站在一旁聽召,後金汗皇太極正在書案後神情平靜的看著奏疏,他臉上棱角分明,剛剃過的頭頂在燈火下反射著亮光,腦後的小辮垂在胸前左邊,左手輕輕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另一手則翻動著奏疏。
這是他繼汗位的第三年,通過他兩年的拚殺,與老汗之時相比,周圍戰略形勢大為改觀,西北邊的林丹汗抱頭鼠串,東邊的東江鎮頹勢盡顯,朝鮮簽訂兄弟之盟,不敢再明目張膽資助東江,遼西一如既往的隻守不攻。後金四麵受敵的態勢為之一變。
他最憂心的是,外部雖有改觀,但後金的國力卻仍然不強,人力和物力都十分匱乏,沒有持續作戰的能力,即便軍力勝於明軍,也無法形成戰略優勢,而造成國力衰弱的原因便是奴兒哈赤時代對漢人幾次大的屠殺。
天命六年初入遼東之時奴爾哈赤還不算窮凶極惡,還承認部分遼民的自由民地位,但他為了解決女真的居住問題,讓其與漢民合戶居住,結果原來的房東毫無意外的變為了房客的奴仆,甚至包括妻子兒女也同樣為奴,使得後金與漢人的矛盾在最底層就尖銳對立,遼民一貫民風彪悍,不願忍受奴隸的地位,反抗和叛逃都激烈起來。
同年奴爾哈赤為防止漢民叛逃,強行遷移沿邊和沿海漢民,違者即殺,而且既不安排好沿途食物住宿,到了也無足夠田地和房屋分配,使得無數遼人死在遷移途中,仇恨繼續擴大,遼人的抵抗更加激烈。
到天命九年,奴爾哈赤疑似失心瘋,他麵對漢人的反抗毫無辦法,失去了最後的耐心,連下九道命令殺無穀之人,漢人每人口糧不足六七金鬥者(後改為四鬥),一律捕殺,他聲稱“視無糧者為仇敵,彼等之中有我何友”,已經毫無思維邏輯可言,到後來更加幹脆,理由都不要了,“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馬斬殺”。
這幾下折騰之後,漢人已死大半,剩餘的人惶惶不可終日,逃往遼西或遼東海島的更多,看到還有人要頑抗,奴爾哈赤接著就再來了一次甄別,這次甄別就更加要命,連女真人有隱匿也要獲罪,甄別下來,剩餘漢民又死掉大半,原來遼東所有秀才生員中,活過甄別的隻剩下三百人,便可想見屠戮之慘。
這些事情辦完後,奴兒哈赤還是擔心,便把剩餘的遼民編丁為莊,十三丁立一莊,送給備禦以上將官為奴,遼東幾乎再無自由的漢人,而剩餘漢民人數已不足原來遼東五百萬遼民的十分之一。商路不通,百業凋敝,物資匱乏,盜賊蜂起,尤其糧價騰貴,天命年間已到十兩一石。到皇太極的天聰元年,沈陽鬥米八兩,餓孚遍地,不唯漢人,連許多女真人都無法承擔沉重的賦稅和兵役,逃往蒙古或大明。
這便是奴爾哈赤在遼東的施政所為,即便不算他的幾次屠城,也是駭人聽聞的暴行,煌煌史書斑斑血淚,卻仍有讀史書的專家能總結出“十大功績”,奴兒哈赤同誌泉下有知,當可安息。
皇太極不知這幾百年後的事,他隻頭痛眼下的爛攤子,他自上台以來勵精圖治,對外屢屢獲勝,對內改善漢人待遇,在書房中增加漢人“秀才”。希望將漢人也納入體製,成為後金的助力。雖然成效顯著,但奴爾哈赤所定的八王議政製度處處掣肘,內部矛盾從生,幾位貝勒桀驁不馴,時有衝突。他隻得小心翼翼的運用權術,利用各貝勒間的矛盾,達成自己的一些治政措施。最重要的成果是在旗主貝勒之下另設八旗固山額真和十六領兵大臣,走出了分解旗權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