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說到這裏,麵具下薄唇微扯,目光有意無意地瞟過王弘身後。
他知道,晉人中虛偽者多,內部的爭鬥十分激烈,說不定這些王家護衛裏麵,便有別家派來的奸細。一旦奸細把他所說的話透露出去,王弘就算再能幹,隻怕也要受些折騰。
在慕容恪的身後,站著整齊的胡將,而整片樹林中,都是剛剛整理成隊的胡卒。這些胡卒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軍容鼎盛,殺氣騰騰,似乎剛才被火燒過的狼狽,已不剩分毫。
在樹林深處,還有胡卒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身後,濃煙已然變淡,“劈劈啪啪”的燃燒聲,也不再響亮。
王弘似笑非笑地盯著慕容恪,慢悠悠地說道:“慕容恪何等人物?怎麼吃了敗仗後,便行起小人之事了?”
不知為什麼,他說的話,慕容恪特別吃不消。因此王弘的聲音一落,慕容恪已是臉色一變。
而這時,王弘還在悠然說道:“太原王失算了,弘身後的人,都是弘的嫡係。千裏相救一個婦人這等事,不是嫡係,弘實在不敢帶來。”
他在解釋,在煞有介事的向慕容恪解釋著。
慕容恪的臉色更難看了。
王弘顯然心情甚是愉快,他笑了笑,極溫柔地說道:“太原王,六年前,在洛陽時,你喬裝前來,與我玩耍三日。結果,你棋敗於我,兵法敗於我,各派五十護衛,玩那圍城攻城的遊戲,你也敗於我。便是你的老師,也說你此生必不敵我。”
他突然提起舊事,慕容恪不由重重一哼。
當年,王弘不過是個十二歲的童子。他自負天才,在族人中更是名聲遠播,身負眾望。可在中原巧遇到王弘後,卻一敗再敗,敗得一塌塗地。想當初的他,已領雄兵,奔戰沙場,殺戮無數。
他從小開始,便苦讀兵書,苦練武技,自負天才。他是真的不明白,那個幹什麼事都是笑嘻嘻的,似對一切都不在意,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童子,憑什麼能輕易地擊倒他?
回來後,他是越想越不甘,也越想越心驚。潛意識中,他覺得王弘這人是自己的克星。此人不死,他心下不寧。而他的族人,也無法殺盡晉人,占領所有的晉地。
於是,他派人秘密調查出當年那個童子的身份,派人密切關注他的一言一行。而一直隱藏自己的軍事才能,從不為外人所知的王弘,也終於讓他在莫陽城逮到了機會。
縱兵圍城,想把這個潛在的對手一舉攻殺。可他沒有想到,最後關頭,還是讓王弘逃出去了。
這一次,他布置好了一切,可終是沒有逃過他的算計。
王弘的聲音還在娓娓傳來,“當日你我俱是少年,區區遊戲之事,何必這般在意?”頓了頓,他歎息道:“慕容恪啊,說實在的,你的心胸太狹小了!”
饒是這樣指責著,王弘也是笑容可掬,風度翩翩。於這荒野之地,數千軍中,他這般白裳勝雪,氣度雍容,實在是刺眼之極。
這種氣質,直是把周邊所有的人都襯了下去,連他堂堂太原王慕容恪,也變成了一個鄉野村夫般粗俗!
慕容恪盯著一派優雅從容的王弘,重重一哼時。王弘笑吟吟的聲音繼續傳來,“呶,剛才是不是嚇了太原王一跳?實是對不住啦,我那兩個家將啊,非要把自己的名號打出來。”在他說這話時,那寫著石和宣字的旗幟,用力地晃了幾晃,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哄笑聲。
這一下,胡將們被激怒了,一陣壓抑的咆哮聲傳來,“王,不能饒過這廝!他拿著樹枝唬人也就罷了。現在還敢堂而皇之地恥笑我等,實是欺人太甚!”
“王,請允許末將出去,與這廝會上一會!”
“王,不能便宜了這廝!”
一聲又一聲請令中,王弘一直笑吟吟地看著慕容恪。
盯著他的笑容,慕容恪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他生性謹慎,王弘越是這樣說,牙是這樣毫不避諱地擺出自己底細,他就越是不相信。
在一陣爭先恐後的請令聲中,慕容恪低喝道:“哨探如何說來?”
。。。。。。“哨探至今沒有回報。”
一將說完這話,馬上說道:“王過慮了,你看晉人身後,空空蕩蕩,分明是沒有伏兵。”
“閉嘴!”
慕容恪冷冷瞪了他一眼,沉沉說道:“王弘這人狡猾多智,而且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冉閔。等哨探的回報!”何況,他那二千人與王弘的人對攻,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是!”
慕容恪回過頭來,盯向王弘。
當他的目光瞟過陳容時,清楚地看到陳容迅速地低下頭,還把自己的身子縮了縮。
與她在他麵前時的無所畏懼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