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蕭庭川麵上平靜,可他藏於城牆之下的手卻攥成拳頭,青筋暴起。

“發妻?朕的皇後於數月前因思念亡兄成疾,身子一直不好,此時正待在京都的山莊內休養,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黃沙漫天的戰場?想來布魯爾將軍是搞錯了。”

宋言歡聽到這話,瞪大了雙眼。

他居然沒有給她發喪,甚至對外說她去了山莊休養?

也對,如果皇後待在皇宮裏,總有一天會露餡,可如果待在山莊內,不僅一年半載也見不到人,還能以需要靜養為由拒絕訪客。

可是,蕭庭川為何要這麼做呢?

為了不失去宋家的忠心?還是想要掩藏什麼?

布魯爾卻誤解了宋言歡的反應,哼笑道:“你便是了解你夫君的真麵目,才投靠玄燕的嗎?”

宋言歡斜眼睨他:“既然你已經知道蕭庭川的回答,便放我回軍營,不然玄燕回來後定拿你是問!”

布魯爾的指尖輕點手中的刀鞘,半人高的大刀在手中虎虎生威地挽了兩圈,直接抵在了她的頸間。

“那我們便再賭一賭。”

隻聽他衝城牆上大聲喊道:“既然此人不是皇後娘娘,冒充之罪便由本將軍替皇上罰了吧。”

說完,那刀便近了宋言歡的脖頸一寸。

“等等!”

城牆上的蕭庭川已然亂了分寸,他顧不得威儀,趴在城牆邊衝下麵怒吼。

“你膽敢動她一根毫毛!”

布魯爾終於得逞地大笑,扭頭對宋言歡說:“看吧,我贏了。”

鋒利的刀刃在宋言歡頸間輕輕劃過,有溫熱的血溢出。

風中是蕭庭川的怒吼聲:“布魯爾!”

“奉朝皇帝,你退軍十裏,讓我兩城,你的皇後我便還給你。”

割讓城池,意味著奉朝投降,這於奉軍來說,是奇恥大辱。

而被割讓的城池裏的百姓,則會淪為匈奴的奴隸,他們將受盡折磨,成為奉朝的棄子。

蕭庭川不可能應下,一旦應下,他便成為昏君,成為奉朝的罪人,成為懦弱無能的帝王。

屆時,他將受天下百姓唾棄,總會有勢力揭竿而起,他的王位不再穩固。

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動搖他的江山。

可他為何要猶豫?

“蕭庭川!”宋言歡歇斯底裏地大喊,“宋言歡早就死在了芙蓉池裏!”

興許更早一些,在那深宮高牆,一日又一日的蹉跎煎熬,那個天真明媚的少女,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她死了,早就該死了。

若不是玄燕,她本該死在殺敵的戰場上的。

城牆之上,蕭庭川的手摳在城牆之上,隱約有了血痕。

他脖頸青筋暴起,望著兩軍對壘中的女人,咬碎了牙根。

字字泣淚,聲聲悲戚:“拿朕的弓箭來。”

上次見麵時,他們還在皇宮的禦書房裏,她帶了點心給他。

那時他們已經隔閡依舊,那日卻難得心平氣和地坐在了一起。

如今想來,那段感情像極了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透著虛假的美好。

今日,他們隔著兩軍,於城牆上下,黃沙之間,遙遙相望……

隻聽一聲淩厲破風而來,金箭刺穿了宋言歡的胸膛。

她身軀一震,張開雙臂向後倒去。

有風帶來了一絲悲憤的呼喚,“阿歡!”

身後是馬的嘶鳴聲,一道黑影從馬上跌落,奮力向她奔來。

宋言歡躺在戰場中間,靜靜地望著天空,落下一滴淚來。

與她糾纏了一生的兩個男人,一個曾經放棄了她,一個今日放棄了她。

宋言歡一直以為自己在選擇命運。

可直到死亡來臨的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她一生在改變的命運是一個閉環,即便軌跡改變了,卻終會回到原點。

她死了,死在了蕭庭川手裏。

*

宋言歡回到了現實生活中。

她回到了她熟悉的現代。

那本書也因為她的介入改變了劇情。

這日,陽光正好,她在露台的躺椅上睡著了。

有風輕拂,桌上的那本書翻了頁。

上麵寫道:“兩軍對戰,戰至十天十夜,奉軍大勝。暗潮閣閣主玄燕於萬人中殺過,飛上城牆,與奉朝帝王拔劍相向,終是死在蕭庭川的劍下。奉朝大軍凱旋而歸,蕭庭川卻不理朝政,終日將自己關在坤寧宮中。數日後,坤寧宮大門大開之日,年輕帝王一夜白頭。次日,蕭庭川為皇後發喪,直至壽終正寢再未立後。死後入皇陵,帝後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