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聲“好”,然後告訴沈家浦:“那就見。”
地點是沈家浦的咖啡廳裏。
我早早到了,過來沒一會兒溫莎也到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她是有家裏的司機送過來的,而不是和沈家浦來到。
沈家浦在她後麵到,隻匆匆地照了一眼,就到別處去了。
我和溫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已經六月份了,她還穿這長袖,一隻袖管空空蕩蕩的,我想著,幸好她是有錢人家的姑娘,畢竟還是有一種不可一世的氣場,不然如果是窮人家的孩子,像我這樣,原本就活得夠草根了,再缺一根胳膊,喪失一半的勞動能力,恐怕很多事情都擺不平了。
我喝著一杯冰咖啡,想起就是在上一個夏天,我坐在春秀路某間咖啡館裏,像個十足的怨婦。那時候看著謝磊對溫莎的百般好,簡直氣得要吐血。沒想到今年的夏天還沒來之前,麵對麵坐著的,就隻剩我和溫莎了。
一時間我和她都有些欷歔,溫莎的臉上掛著幹淨的神情,可看上去卻有些黯然。我想說點場麵話客套一下,話到嘴邊了也隻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溫莎從皮包裏拿出了一張紙遞給我。
我低頭一看,是張支票,金額是十五萬塊錢。
我想也沒想就把支票甩回去了,我說有什麼話你就直說,不用塞錢給我。
雖然我愛財如命,但也還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我一把暗暗佩服自己挺有英雄氣節,一邊心想著溫莎拿這些錢給我的目的是什麼,難不成就跟電視劇裏那種特老掉牙的情節一樣,指望拿著十五萬打發我走,讓我這輩子別出現在她眼前?
我正想著,溫莎又把支票推到我麵前,慢條斯理地開口了:“這錢是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的,我以為他早就拿來還你了......”
當她說到“遺物”二字的時候我不禁一怔,原來這錢是謝磊的。我幾乎已經忘了,謝磊留學的時候我每個月都會寄錢給他,他一直說要還我來的。曾有一度我真的以為他會把錢還給我,然後我倆從此互不相欠,但後來他也一直沒提過這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我拿起支票來看了看,抬頭公司名稱我認得,是沈家浦他爸的公司。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於是抬起頭來,語氣酸溜溜地問溫莎:“是你替謝磊還我的錢?”
溫莎笑了一下,這次心平氣和的近距離接觸,我發現溫莎挺有氣質的,雖然不像方瀟或白筱惠那麼好看,但也屬於放在人堆裏比較紮眼的那種。她抿著嘴搖頭搖頭說:“我可不是大款,這錢是謝磊自己的。”
我剛想說謝磊他哪有那麼多錢啊,但猶豫了一下覺得不合適,在他生前的正牌女友麵前裝得好像多了解他似的,顯得有點蠢。
溫莎似乎看出來我想說什麼,趁我開口前緊接著說:“每一分錢都是他自己賺的,這你放心。”
我沒什麼不放心,這壓根不是什麼值得擔心的事,隻不過......我指了指那張支票:“怎麼算我也沒給過他那麼多錢......”
溫莎表情淡淡的:“這是你和謝磊之間的事,錢也是謝磊還你的。”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但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她帶來樣東西給我,我也應該給她一樣東西才算扯平。
我掏出一個首飾盒,黑色的絲絨握在手裏軟軟的。我把首飾盒推到溫莎麵前,說:“這個東西應該是你的,還給你。”
小小的首飾盒躺在桌麵上顯得很安詳。
溫莎沒有伸手去拿那個盒子,隻是掃了一眼,就重新看向我。她說巧了,我也有一樣東西給你。
我正詫異於舊情敵見麵到底需要不需要這麼多禮,溫莎也拿出一首飾盒,放到那個首飾盒旁邊,並排擺在一起。
這兩個首飾盒長得不一樣,連顏色都不一樣。但我還是想得到,它們裏麵的東西,應該是一模一樣的。
溫莎努了努嘴,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你不想打開看看?”
我其實真的不想打開看看,但礙於人家都開口提出請求了,我不太好駁人家麵子,於是把兩個盒子都打開了。
麵前赫然擺著一堆婚戒,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我還是象征性地低呼了一聲以表達我的震驚。
我忍不住偷偷撫摸上自己左手無名指,那裏的勒痕已經淡了很多,不仔細觀察基本已經看不出來了。當時從醫院出來,回到家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戒指從手指頭上摘下來。但是戒指太小,我又戴了一天一夜,無名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日子久了,痕跡一天比一天淡去。不知道人心裏的裂痕,是不是也能像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愈合。
我吸了口氣,很認真地對溫莎說:“這是你的東西。”
溫莎就跟沒聽見似的,偏著頭眯起眼睛瞻仰了會陽光,才又轉過頭來問我:“如果我現在才說要把謝磊還給你,是不是太晚了?”
我一怔,隨即點了點頭,特誠懇地告訴她:“是晚了。”
我有點不太明白,謝磊還活著的時候,人人都要橫在我倆中間作崇,可現在他死啦,又接二連三有人來跟我說,覺得我倆應該在一起。
溫莎很堅持地把那兩枚戒指給我,她說這原本就是屬於我的,隻不過她搶了屬於我的東西,現在她要還給我。
緊接著,她又說:“如果沒有我,謝磊也不會死。”
我頭一昏,現在又有一個人跳出來為謝磊的死負責,但事已至此,人死不能複生,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我直達他從沒愛過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是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個殘疾人。”她說“殘疾人”的時候,聲音很輕,細小的頻率卻直直地戳在我心裏,“所以我想,你那麼堅強,那麼獨立,沒了謝磊也活得很好,將來你還是會找到一個愛你的人,結婚,生子,然後忘了他。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不論謝磊和我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麼,隻要他肯對我好,我就覺得,這個人,我想給他過一輩子,也隻有跟他才能過一輩子,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