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皓天永遠不會忘記,他帶著安安到上海的第一天下了場暴風雪。那
天,他抱著孩子走出機場,望著陰霾的天空,狂亂的飛絮就像是從無盡的黑洞中掉落下來。
什麼是絕望?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未來,他隻有安安帶給他一
點生存的毅力。把曾經在廈門的事業結束,還清了因為忽然變故而無法執行的Case的賠款還有母親的喪葬費,存折上的錢隻夠他和安安基本最低要求的生存。那套他和母親一直居住的老房子他沒舍得賣,但是,如果在這裏太過困難鍾皓天打算還是賣了那套充滿回憶的房子。
這個城市,對他來說陌生又熟悉。他不止一次來到上海,但是那時他
是春風得意又年青有為的設計師鍾皓天。他知道這個城市哪裏可以泡吧,哪裏可以紙醉金迷,卻沒想到有一天會來到這裏隻求一餐溫飽。沒有人願意雇傭一個啞子設計師,沒有人會做這種蠢事,他曾經也是事務所的老板,他比誰都清楚這個道理。他就差一點兒,放棄這個職業。
人生最難得的,便是雪中送炭。Ian也就是張簡恩,對鍾皓天來說
可能隻是比萍水相逢稍好點,們曾經合作過Case,也帶著Ian在廈門遊玩
過。那時的他怎麼也沒想到,如今就是這個人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了自
己,不但雇了他這個啞子,還讓他和安安在他家居住了大半個月直到找
到房子。現在他開的那輛二手的豐田舊款車,也是Ian折價幾乎半送給他
的,所以,無論Ian怎麼做,他對鍾皓天來說都不單單隻是朋友,還是恩
人。從他進Ian事務所那天,他就打定主意,隻要Ian不嫌棄,給他個穩定的工作,他永遠不會離開那事務所,直到退休。有什麼,能比得上在你絕境的時候拉你一把的人呢?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總是睡不踏實。”身邊似水的聲音響起,手探
了探他的額頭問。
睜開眼睛,見到他最愛的人正擔憂地望著自己。鍾皓天輕輕搖頭,他
隻是又夢見了那場雪,洋洋灑灑,撐滿了整個世界。
“等天亮了,我送安安去上學。你今天好不容易輪到休息,多睡會
兒。”陸勵成伏身吻了下鍾皓天的額發。
‘今天我答應Ian去看下工地。’鍾皓天捧著陸勵成的手掌上寫道。
“你已經一個星期沒休假了,他想累死你嗎?”陸勵成不滿道,“已
經替他接了兩個大Case,怎麼還讓你負責那些邊角料的工程?”
‘事務所人手少,我下午去去就回來的。’鍾皓天並不在意這些,事
務所現在人手少工程多,要招新人一時半會兒也幫不上大忙。
“人手少,急於擴充又不停攬新Case。”自從Ian剽竊了鍾皓天的作
品後,他已經很久沒和這位老同學碰麵了。
‘上午我能多睡會兒,你回家我就已經到家了。’慢慢在陸勵成手掌
上寫著,溫和的眸子中透著祥和。
“你就是脾氣太好。”陸勵成無奈歎了口氣,把鍾皓天摟緊在胸膛上
用下顎摩挲著他的頭發。這樣的鍾皓天是他最愛的,卻也是最心疼的,總是學不會保護自己,學不會為自己打算。那些人除了利用鍾皓天的這份善良和隱忍,從未對他的好珍惜過。所以陸勵成一定要讓鍾皓天自己開事務所,才能真正擺脫那些人。
※※※※※
Ian的事務所在浦西的西邊,高架下來因為交通問題還要繞一段路,
所以無論坐車還是自駕車,交通都不是特別方便。但是周圍環境好,小馬路兩邊栽種著粗壯的法國梧桐,對麵是個領事館,算是鬧中取靜的地方。這裏不光Ian設計事務所一家,旁邊一排的老式小洋房中還開著其他的廣告公司,Ian當初選這裏,也是因為這裏環境好又集中是些設計公司的區域比較方便。
一開始Ian的事務所並不是開在這而是在另一個地方的辦公大樓,不
過Ian說不喜歡那兒環境太機械化,就在一個月前搬來了這裏。上海的的
洋房多,現在卻沒幾家是居民在居住,不是給了政府就是出租給飯店或者這些小企業當辦公樓。Ian有老上海情結他的父親是上海人,員工私底下都覺得這裏上班不便捷,鍾皓天卻很喜歡這裏。曾經是私人居住的小洋房自然是有廚房的,Ian現在還雇了個老阿姨負責打掃和給員工燒飯,中午有熱湯熱飯,鍾皓天覺得還蠻不錯的。
通常鍾皓天上班時間是上午的九點,不過因為設計師的緣故也比較自
由,有時候直接去工地,或者見客戶、開會,下午才去事務所打卡報道。自從搬了這裏,有些設計師故意稍微晚點避開上班高峰時間段,鍾皓天從未有過,他還是老老實實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除非真的有任務在身。前腳陸勵成送安安上學,後腳他就起來洗澡去了事務所。
鍾皓天辦公室在穹門邊,走進辦公室,琪琪正在小桌子前頭一點一點
地打瞌睡。她也跟著鍾皓天上了一個星期班,自從搬來以來她要在路上多花一個小時來事務所。鍾皓天輕輕在她桌子上用手指叩了幾下,琪琪抬起頭見到鍾皓天微微一笑,看著他用眼神看了眼門外示意Ian在外麵,琪琪馬上揉了下眼睛,拍拍胸口幸虧老板沒看到自己在打盹。果不其然,Ian沒過多久推門而入看到鍾皓天剛進辦公室。
“下午去工地,我讓小張去了。”Ian一屁股坐在鍾皓天辦公桌前
道,“因為曹會計昨天下班前給我打電話說要過來和你商量Case預算問
題。”
鍾皓天微微一愣後點頭,背後窗戶的陽光射進來讓他的臉顯得有點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