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N城逗留的幾天裏,許寞非在安排下分別與湛晴的親戚們見麵吃飯。因為親友眾多加上三姑六婆蜚語流長,她總怕許寞非會不喜歡。但幾天下來,雖不見他有多熱情,但應該做到的禮節他一樣都沒少。
見他這樣,她心裏多少有些感動。畢竟那樣寡言漠然的一個人,現如今要被一幫目光好奇的長輩們小輩們圍繞幾天,不是簡單的事。
回到S城時,距離婚期還有一個多月,大學已開學數日,她不想落下進度,每日依舊在工作和學習中忙碌。放假時除了去采購便是在小公寓整理物件,婚後她會搬去他的公寓,考慮之後,她買下了自己的這套小公寓,以方便以後父母來S城時入住。
湛晴泡了杯咖啡,回到電腦前繼續忙碌。還沒打幾個字,公寓的門鈴一陣急促響起,她正思索著某個細節問題,遲了兩秒起身,那門鈴便如發瘋般連續響著,其中還夾雜著陣陣踢門聲。
湛晴隻得急忙起身,疾步拉開房門。
門外,那個少年拽著書包後退幾步正欲撞門,見她出現,似乎鬆了口氣,但隨即又揚起怒火,推著她走進公寓。
“這個怎麼回事?”他從書包裏取出一張紅色請柬揚著質問。
“你怎麼知道我公寓地址的?”因為怕麻煩,自搬出別墅後,她一直沒透露給他新的住址,這個地方甚至連岑伯都不知道。
“我問你這個是怎麼回事?”少年怒吼,用力將請柬甩在她身上。她皺皺眉,拿起那張請柬看了看,裏麵邀請的人是誰她並不認識,想來應該是許寞非那邊的人。她不知道優澤是怎麼弄到這張請柬的。
“為什麼你要結婚我卻一點都不知道?為什麼連我同學的父母都邀請了,卻偏偏不告訴我?為什麼?”少年情緒激動,握拳的手指在顫抖,她幾乎聽得見關節的咯咯聲。
“因為告訴你,你就會這個模樣出現!”湛晴彎腰將請柬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回頭淡淡看他一眼。
“所以就是說——你故意要瞞著我的對不對?”疼痛瞬間席卷他,全身上下竟無一處不痛!他從沒有像此刻這般憤怒過,身體內的怒火就好像要將他燃成灰燼!“他不愛你!他永遠不會愛你!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白癡?”
“住口!”她臉色一變,胸臆間躥上怒火,“優澤你夠了!不管我和誰結婚,你都沒資格來和我說這些話!與其整日想一些不切實際又浪費時間的東西,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學習上!”
“少用大人的口氣和我說話!”他丟了書包,焦躁地解開校服衣扣,“你根本就不明白,如果你知道那個家夥前些日子到底和誰在一起,你就不會——”
“我知道。”她打斷他,象牙色的臉龐突然靜下來。她站在他麵前,眼瞳靜如止水,“在他失蹤後,我委托人去查過。你在街上看見我的那天,航空公司已經給了我正確訊息,據說,他和一個叫官理惠的女人,一起坐上了去瑞士的商務客艙。”她淡淡說完,抬眼看向少年,“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個?”
“你、你知道?!”他震驚,看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古怪,仿佛突然不認識她一樣,“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和他結婚?你——”
“我隻是想抓住幸福罷了!”她輕輕笑起來,那笑容有些透明和飄忽,卻是真實存在的,“無論他曾經和誰去了哪裏,最終的結果,他還是回來了我身邊。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我不可以太貪心……”像是在對他說,卻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貪心的人,最後是什麼都無法得到的。”
“貪心?”優澤冷笑著嘲諷,“你的腦子裏究竟裝些什麼東西?你以為無節製地放縱那個家夥他就會愛你?你以為,他為什麼會向你求婚?”他盯著她,一字一字清楚說道,“我媽回去日本了!那個人的太太不久前在一場意外中死亡,所以她現在不用再當情婦,她會回日本,和那個人結婚!”
少年看著她,瞳底陰影彌漫,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就在今天上午,當他自幾個同學的議論中得知音樂教父許寞非婚期將近的信息時,心髒差一點停止跳動!湛晴會在一個月後和許寞非結婚?!不過短短數日,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優澤,我聽說了你姐姐要結婚的事!”一個男生揚著手裏的紅色請柬,笑著戲謔,“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姐姐的結婚對象居然是那個音樂界的名人許寞非!據說,那個許寞非可是和很多女明星還有名媛都‘交情匪淺’呢!之前差不多一個月就要換一個女人,怎麼這次會突然宣布結婚?”
那些男生平時就看優澤不順眼,難得逮到一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少年盯著對方手裏那抹刺眼的紅色,漸漸收緊雙拳。
“你姐可真是厲害,居然把這類型的男人都搞定了!上次家長日見麵時,沒發現她有這麼大的魅力啊,難道是我眼神不好,看走眼了?等參加婚禮的時候,我可得好好看清楚,看她身上究竟是哪裏有過人之處!哈哈哈……”
對方的話越來越過分,優澤眼神霍然冷卻,他越過課桌,猛地拽住那個男生的衣服,“有本事,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那雙微微上挑的狹長雙眸陰鬱灰沉,那男生從不知道一個同齡人的眼神能可怕到這個地步!然而,數十雙眼睛正在看著他,他自然不能示弱,“幹嗎,嘴巴長在我身上,我想說就說!你那個姐姐一定是用了什麼不可告人的辦法,才騙到了許寞非和她結婚——啊!”
優澤一拳擊出,對方惱羞成怒,立刻反擊,周圍的學生驚呼著後退,幾個和對方交好的男生卻一擁而上,趁勢一起對付優澤。課桌被撞擊得亂七八糟,幾個男生鬥的正激烈。教室角落,周妍一看情況不妙,趕忙去辦公室找來了邱高。
從激鬥中脫身的優澤擦了擦嘴角,在邱高的低喝聲中一把捏住那張請柬,奪門而出。
那一刻,他的腦中隻存在一個念頭。他要見湛晴!一定要立刻找到她!
他絕對,絕對不可以讓她和許寞非結婚!
窗外的天色並不明媚,這個秋天多雨而陰沉,連拂進室內的風也帶著淡淡的土腥氣,壓著人的呼吸,沉重著不太舒服。
雨,似乎隨時會來。
沙發上的女人沒有說話,眼瞳依然靜止著。
他上午從學校離開後,很快接到了那個被他稱呼為母親的女人的電話。印象中,她很少主動找他,除非有某些必須要說的話和要做的事。例如上次生日,他清楚自己不過是被利用而已,但因為湛晴,他心甘情願。
官理惠在電話裏的語氣有些淡薄,大抵她和其他任何一個男人說話時,口氣都不會這麼疏冷。
自己不被喜愛這一點,他從小時候起就知道。他也曾經努力表現過,為的隻是希望自己的母親對自己能夠多些關注。但自從那一年,他在房門外聽見她和那個人的對話後,他才明白,終其這一生,他母親對他的態度都不可能發生任何改變。
他的出生,本來就是一個錯誤。
官理惠在電話中告訴他自己將回日本和栗戶康川結婚,短期內不會再回中國,不過許寞非那裏已經答應會繼續負責他的音樂培訓,她希望他自己能考慮清楚,不要隻是一味地反叛。單純而無理由的反叛,是最沒意義的事。
那些近乎無溫度的教訓,他其實一點都不想聽,但今天他卻堅持聽了下來,為了隻是從她那裏打聽湛晴的地址。
岑伯不知道,他不知道,但她一定知道!
他很了解自己的母親,隻要她視一個人為對手,便會從一開始便調查清楚她所有的事。
摁門鈴時,他很怕。
怕自己那樣匆匆趕來,麵對的隻是無人空屋。如果她已經搬去許寞非那裏,那麼他又該怎麼辦?
無力的恐慌感,他厭惡而不屑,但這些偏偏是他無法忽略的心情!
不過,好在她還在……
此刻,就在他的麵前,雖然遙遠而陌生,卻還在他看得見的地方。
少年已經直勾勾盯著她許久,湛晴微微歎口氣,頭有些生生的疼。她起身自矮櫃裏取出醫藥箱,朝不速之客勾勾手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