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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夜空和漫天的星辰仿佛能將魂魄攝入其中,淡紫色的咒印像中了邪的蛇一樣蜿蜒扭轉。
蒼白的少年對她展現一個邪魅的微笑,魔石般深紫色的瞳孔宛如萬丈深淵。單薄、沒有血色的嘴唇動了動,道,“我,會回來帶走她的。”
麗姬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早已浸透了中衣被褥,大口地喘著氣。意識到一切不過是個夢,她俯首,將麵頰埋入手掌之間,傳出一陣強忍住的抽泣聲。
在這過去的十一年裏,那個麵頰慘白、左眼彌漫著淡紫色印記的少年不停地出現在她的夢裏。一開始他還隻是個孩子,年幼卻透著鬼魅的氣質。這些年來,他不停地長大。她親眼看見他從一個黃口小童長成俊美的少年,而每一次,都在夢中對她重複著同樣的話。
那個孩子是魔,混世邪魔。她曾親眼看見不過孩提的他用還有些嬰兒肥的小手掏出成人的心髒,看著那顆在他掌心跳動的物體發出一陣尖銳的狂笑。
他一邊笑著,一邊像丟垃圾一樣將心髒扔在腳邊。她驚恐地看著他舔去手指上殘留的血跡,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品嚐甜食一樣正常。那時的她明白了,這個男孩是魔鬼。是妖孽。
這個妖孽是她的兒子。
他的父親是一個謎一樣的男子。十四年前,他就像來自地獄的使徒一樣出現在她的麵前,遮著麵,摘下老舊的鬥笠,露出高高束起的頭發。他為她擋劍,與她聯手擊斃了追殺她的敵人。雖與他素不相識,可她還是從他深沉而滄桑的雙目中看出了渴望與孤獨。
她從不知道那男子是誰,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沒有看清他的長相。第二天天沒亮,他在她額上留下一吻,匆匆地走了。她懷上他的孩子,可他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或許他真的是修羅吧。他的孩子出生時,沒有哭。他的膚色蒼白得可怕,像玉石一樣泛著淡淡的紫色。他的左眼處是像火一樣形狀的胎記,額心有一枚星形的印記。
她為他取名,叫星兒,願他像漫天的星光一樣裝點黑暗的長夜。
隨著星兒一天天長大,麗姬逐漸發現他與別的孩子與眾不同的一麵。星兒也會笑,也會哭,平常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樣玩耍,隻是在獨處的時候,卻像變了另一個人。一個兩三歲的小兒,卻像成人一樣老練地坐在案前翻閱她收集的那些古籍。她從不知道他是否能讀懂那些,可他專注的神色卻令她擔憂。
那件事發生在他五歲那年。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為她手刃十幾個歹徒,像他父親曾經做的那樣,隻是,那個人不曾像他一樣殘忍、無情。看著敵人一個個倒下,血的腥味染透空氣,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首在那之後不斷出現在她的夢中。她的夢中從此也有了那個惡魔般的男孩。
轉眼十一年過去了。對於星兒現在身在何處她毫不知情,甚至不知他是否還在人世。多年以來她深閨山林,早已遠離了江湖上的風吹草動,或許星兒還活著,隻是消息永遠無法傳入她的耳中。
窗外一陣狂風大作,麗姬輕歎一聲,雙瞳剪水,在夜幕中宛如明珠,帶著些許漣漪。
深山處的小屋散發著安然的氣息,清晨的鳥兒鳴啼陣陣。
素衣的少婦稍挽雲髻,卷起衣袖,從井裏打了水。她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儀態楚楚動人,剛移手打算提起水桶,已經被一雙更結實有力的手搶著提了起來。
“夫人,請讓在下代勞。”
麗姬緩緩抬起頭,隻見她柳眉杏眼,皎若秋月。歲月未曾奪去這曾在江湖風華一時的絕色美人的美貌。她對麵前的男子淡淡一笑,任由他接過手中的水桶。
“蓋大俠,有勞了。”
“蓋聶應當的。”
麗姬看著沉默的男子毫不費力地提著水桶,將剛從井裏打來的水倒入水缸裏,纖纖玉指不由自主地撫上頸上的玉佩,順著精致的紋路和細小的裂紋,遊走在光滑的表麵上。
“蓋大俠,”她緩步走到蓋聶身旁,猶豫著開口,“這些年,勞你留在這裏照顧我們母女,我心裏十分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