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肝葉與心髒的夾縫間刺過去,無疑要有一定難度的。分寸把握稍有偏差,會要命的。盡管這也沒命。常時她使這招一般總喜歡招呼脖中間那凸處。這次例外。
隻緣二逆方才曾要她死個明白,她無理由不“禮上往來”。她是最善解人意最助人為樂最懂如何叫人死個心安理得的,最通情達禮的姑娘。是個好姑娘,沒的再好的好姑娘。
好得要命!
郎封不想倒下去,單手握柄以劍柱地做拐,另隻手則死捂著前胸傷口。一片隆冬的雙睛散淡著死亡的光澤,竟是滿溢著自豪向紫衣女強顏歡笑著說道:“是我走了眼,慢待了芳駕。事先絕未料到,芳駕竟是風靡天下、威動人間的‘冰雪雙嬌’中的一位、人送美譽‘鐵膽玉蜻蜓’的神劍俠女,一代芳英——南冰冰!該知蜻蜓劍紫衣仙子就是你了!尊師‘冰山神農’吞老隱士一向可好?”
神劍俠女鐵膽玉蜻蜓南冰冰(紫衣女)抱拳一禮,同時道:“承蒙掛念,寶刀未老。”其師姓:吞、名:八荒,係“風塵四隱”中的一位。南冰冰有此名頭,想見其師。老沙未言未語未動,正在心中細數三十六計。郎封緊接著又說:“老朽栽在你手上,真真不枉鼓山一行!死而無歎,雖死猶榮。男子漢大丈夫,生當頂天立地——不能頂天立地生,也得頂天立地死。一生手刃小人無數,又死在英雄手上,可見老天待我不薄哈哈哈哈……”誰也料想不到,這快死的人了,竟會如此開心,還笑,哈哈大笑!南冰冰當然早已料到,隻緣她是南冰冰。
郎忖這時反倒也舍得浪費氣力了!開口道:“南冰冰,你也莫太過意不去!想咱弟兄,自打從娘的臊臭的下部爬出來,便以殺人為快。而殺人,無疑又是最可悲的一件事。每死一個人,就有這個人帶不走的痛苦,留給了活著的人。畢竟世上的痛苦,又絕非‘死人’二字所能概括得了的。因此人活著,總有的是痛苦和悲哀。這世道,咱弟兄早已厭惡透頂,可憐,欲尋短見恐人笑,又難死於暴病中(南冰冰聽了個通體冰涼:紅塵的是非風波,真能捉弄的人‘欲尋短見恐人笑,又難死於暴病中’!難怪這世上要有人半路出家,一走了之)!每以為憾事!天幸姑娘不吝金玉,賜予‘如意蜻蜓劍’歸去,直覺受之有愧,真不知如何報答你才好!”
南冰冰的心有些沉,什麼話也不想說;但為使人能夠死的各得其所,還是甩發一笑,十分爽朗地回道:“送不喜歡這世界、又不討這世界喜歡的人上路,姑娘義不容辭,責無旁貸,你也不必太客氣!”
“這話也虧你南女俠能說得出!聽來簡直妙趣橫生!哈哈哈哈……”由於大笑的振顫,“噗!”的,他吐出一口血來。他同樣是一手拄拐以劍,一手摀住不斷往外拱血的傷口,再難拿出第三隻手來,擦去嘴邊的鮮血。可他比任何人都要更珍惜自己的血,竟是用舌尖邊舔邊鉤回嘴裏,回味起來。別人見下幾乎翻胃,他卻津津有味。他微一轉首,衝郎封道:“兄長,你知我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人,世上的廢話人,比廢話不少多少,多說一句,少說一句,實在沒有什麼。眼下我要死了,讓我多廢話幾句吧。望兄長恩準;有傷在身,不能為禮,擔待是可!”郎封忙道:“兄弟,哪兒話!南女俠還說不必客氣呢,咱弟兄倆沆瀣一氣、臭味相投,一窩狐子不嫌臊,本就是一人。你說這話,明擺著不是見外?你隻管盡情廢話便是!”
二弟兄一番令人發噱的客套過後。郎忖轉向南冰冰,開始廢話:“南姑娘,冰山‘天靈門’的‘如意蜻蜓劍法’與‘飛天蝴蝶劍法’,向為武林所推崇,天下數一,蓋世無雙。因此我打算,在黃泉路上等一程,直到等來姑娘後,再討教幾招,一來長些劍藝,二來再睹芳容——你如此貌美,送至眼前,未置一目,怠慢你了,也後悔死我了——有美不賞,等於有屁不放,純粹自己跟自己鬧過不去!不知女俠肯發這慈悲否?”南冰冰深知他將死,有些事情,已經跟他說不清道不明,隻好應付道:“如果真有黃泉路,我一定應戰,而且,脫掉這身紫衣,讓你看看更美的南冰冰——人間有美在,世界才可愛;人還能愛美,就有理由得到關愛。”郎忖的傷處在流血,已順指縫流滿了他的手,先前流出來的已凝固,裏邊還在往外流。但他聽了這答複,力量已倍增,又道:“世上有這麼一位美殺天仙的姑娘,可以打敗天下所有男人;做為一個男人,能與她三番五次較量,當是無上榮幸和驕傲的,已經該引以為自豪!更何況又不惜以無飾玉體哈哈哈哈……”他又在大笑,豪氣幹雲。然而他永遠失去了再與南冰冰較量的任何機會和資格。南冰冰搖著頭,已為其扭曲的豪氣所動,神情暗傷,閉上雙眼。但聽朗忖笑過道:“在下拙眼看來,姑娘那一劍雙殺,好像非出冰山天靈門。昔年,曾因一偶然的機會,與吞八荒老隱士切磋過幾招劍藝。因此可知。還望網開一麵,郎忖聆聽金口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