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 弟子孩兒(1 / 1)

她接下來又衝南冰冰那樣說道:“西施有所醜,嫫母有所美。我若不出醜,姑娘必出醜。”

“你在下的意思是說,我尊駕遠非那黑熊敵手!?”南冰冰極為懊惱如此諸端之人物的拔刀相助,未加思索,便就“你在下、我尊駕”這樣措詞打發了兩句,以示“承蒙錯愛,擔當不起”。話出了口了又總覺不妥:人家到底是一番好意,出於赤膽義心或嫉惡如仇;為人不識時務可以,不識抬舉可以,以貌取人卻不可以;世上滿腹熱血心腸的人本來就少,再拒貌醜的人這門之外,豈非少之更少?南冰冰呀,你怎麼總是這麼心直口快、說話不加考慮!?瞬間思過,急忙施一禮道:“實在對不住前輩!你打扮的諸端古怪,一時唬蒙了我,唬胡說了我。望你明察,不來介意!”

醜嫫母並未還禮,似有所痛,嗟歎了一聲,慢搖一下頭道:“我有一肚子的不合時宜才宿身山洞。誰知躲進山中仍不乏人來攪我好夢。我無濟世心腸,自不通行俠仗義、扶弱攜貧;但是,如果有誰膽敢來攪我好夢,那麼他,就得去做夢!”熟睡中被吵醒,的確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好比苦思冥想難措好詞的文人正搜索枯腸在家裏練“坐功”,忽間去看猴戲的渾家推門而入乘興便呼叫:“那猴真是攀時靈、蹦時輕、坐時也似一口鍾!你可該去……”會把人氣瘋的,要打老婆的,甚至要打無“斯文”的:臭婆娘,要你何用,休了者也!

但在這裏,她竟是將她的夢與別人的命混為一談了。無誰聽不出來;卻又找不出誰來嫌自己命長了敢挺身而出,去指責她兩句。

她根本也不給誰指責的絲毫機會。言過便轉向蒙麵黑熊,冷叱一聲,以示聽清,隨即道:“你的塊兒頭若熊,吼叫一定如牛,顯然不是別個吵醒了我,無疑你得去做夢。”她的聲音難聽是一定了,可她隻若開口,每每又總頭頭是道、極具章法,總有的是理由來力爭她絕非青紅皂白不分的一個人。僅差這理由卻都是為所以而因此,不倫不類、不禁推敲,因而聽來一經回味,往往妙趣橫生。南冰冰忍不住就嘻嘻了兩聲,同時,再次握住劍柄,以備她不敵那黑熊時,也好及時相向,免得再出現十二棍手那樣的不該出現,遺恨千古。

蒙麵黑熊自恃功高蓋世,天下無敵,豈吃她這一套!吼了一聲“弟子孩兒你少扯蛋”!快掌已拍出。

“弟子”不當誰的徒弟講,專指妓女;“孩兒”無須解釋,是才生下來的人。二者連在一起——弟子孩兒——是罵人的話,意為“婊子養的”或“婊子下的”。其實這都無須解釋。要說的是他出口的最後那個字:蛋,這個字出現在人身上無誰不知是什麼物件,不耐人尋味。但又無誰不知,它的餘韻絕對不能拖長,拖長即走調,盡管雖說無疑是它拖長了人類;正是在這麼個字的拖音裏,那雙剛剛震殺十二棍的快掌,已然打到醜嫫母。

那是雙黑掌。盡管是在黑夜裏,仍不減它的其黑如炭。炭一旦飛起來是要灑沫的。他的掌射出的則是煙。是一種古怪的濃煙。如迷人的霧濃,如銷魂的酒濃,如胭脂的香濃。是種要命的煙,看去如惡魔眼睛發出的光,懾人心魄;是種帶風的煙,聽來如鬼魁揮鞭在驅趕魂靈,瘮人無比。煙在前,掌在後,快似一轉回頭的時光,猛似森林撲向樵夫的大蟲,狠似以孝著稱於世的郭巨的心腸。人們幾乎還未看到煙,還在狐疑自己是否花了眼,那雙掌,已然轟聲作響,擊在目標上。

也許是夜黑的緣故南冰冰並未看出來此掌正是鬼門至高絕技“三掌”之一——魔鬼碎骨掌。隻若擊中,對手不論誰人,亦是骨碎肉散,登時了賬。其實她是根本未留意。她在全神貫注看醜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