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有無,西山有無,大火映細雨,北天看來絲絲連。
\t南冰冰情知他貪心不死,情知這時早已化為灰燼的曹誌遠黃泉路上定會大發怨恨,可惜慢說阻攔他,就算是回轉過身去看他一看的勇氣、力量,一時都再難拿得出來。未動,一直麵向北,麵對著早已轉過身來,目送他的八拜結交的任賢弟消失在煙雨蒙蒙中的撩女夢。他好像並無傷感,他好像還在笑,惟有兩抹濃眉偶爾變換一下形狀,似有無限疼痛。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t北麵沙陸丘等六人給這仨鳥人折騰得早已不知所措,但又料定餘下這倆必然還要繼續折騰。一旦再折騰走一個,餘下這一個人還如何折騰?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於是往前湊湊,要聽個仔細,看個究竟。
\t南冰冰如越雷池,終於邁出第一步,接著一步步邁來,邁到撩女夢近前,便抓住她的已經不再溫暖的雙手,一字一字——仿佛心靈有血正滴——一滴一聲道:“好路兄,如果想流淚,可以趴到冰妹懷裏,就當我是你的那位兄弟。”
\t他好像沒有聽到誰在叫人好路兄。他說:“其實你無非就是在說,嚴百屠不是他的對手,我無理由放他走。”南冰冰大惑不解:“事到如今,難道你還看不透我的心!為何還說這些?”他道:“女人愈是用心說出來的話,往往就愈見蘊蓄的逢迎;倘若隨意置言,恰恰正是心聲。男人其實也一樣。難道不是麼?”她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是倒是;然而時辰不對,讓人聽來簡直不可理喻!”他道:“既然我這個人不可理喻,你也可以走了南冰冰”。
\t她震驚,她喜不自勝,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一直是在麵向著黑沉沉的天說話,似乎沒有感覺到姑娘握住他的手一直未丟。雲端可能有誰在哭泣,掉下來的淚水撲了他滿臉。衝洗得一副可以撩拔得女兒家見了便做夢的麵孔,有些發白,楚楚可憐。也更加動人。如目一池殘荷,正著風和雨。她連忙用手,輕輕給他擦抹,並道:“你是怕一戰過後,我難有命在,便做不成你的老婆,所以要氣走我。”他情色未動,聽任她的小手在臉上胡亂抹擦,回道:“我希望天下的好人都不死。若果真是你所說的那居心,豈非得鑄造一口如天大鍋?”“對對,買一口如天大鍋也行呀!”南冰冰不覺失聲大笑,他也將自己說得哈哈大笑,仰麵朝天。
\t一聲輕雷如笑忽起,雨被震停,人被震醒。
\t沙陸丘冷然一抖身子,想起了自己的腦袋。棗木紅匣,就是自己的腦袋,不料卻被亓潔帶走了。不到一晝夜的時間,他已兩次失手。就算是三目閻羅關千裏再仁慈——這是不可能的,也還有個“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這第三次他絕不能再失手——失手即失首;無奈事實上已經又失了手。風來雨去,地上尚無積水。豈知天地間竟也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幾聲極為單調的蛙鳴,格格不入於北麵大火的轟轟呼呼聲中,這可絕非是大詞人辛棄疾的稻花香裏說豐年的那蛙聲!“快呀快呀,快追亓潔匣子嚴百屠”!他在叫,如亡命的蛤蟆在叫,在蛇之口中叫。
\t“且慢”!撩女夢疾轉身,長臂一橫,竟儼然北疆那道不動猶動,如龍欲騰,晃晃悠悠截斷了人間的長城,橫住去路,威懾的六人心已發足、人忽立定。他道:“在下倒有一計妙策。各位英雄不妨聽聽。匣子無疑今天是追不上了,陰雨天夜裏又看不見路,而明天更就追不上了。想活命,隻有殺死攔路的南冰冰與我這雙狗男女,提頭回去,或許還可將功補過,得主賜生。”
\t沙陸丘兩刃已在手,鬼招畫中美人般呼之欲出。“這未嚐不是一個好主意;足下莫非當真已活夠”!
\t撩女夢吱齒含笑:“可惜在下又做不了人家南冰冰大姑娘的主!”南冰冰早立其右,並肩,笑道:“如果這時你我倡和一首,即使倏然離去,也已無愁。”居然有如此雅興?撩女夢感到稀罕,問——怪聲怪色地問:“我通詩道兒”?她美美地輕“哼!”了一聲,美美地微搖了兩搖頭:“我說路兄呀,你問我?你拿南冰冰當什麼了?你以為好冰妹當真不知先生何許人也呀?”撩女夢帶足恍然大悟的情態一愣,大笑:“哈哈哈哈……南冰冰不枉有那麼大的名頭,不過意外的是,居然又浪漫絕世!依了你,來首《七律•拔劍》如何?”南冰冰大喜:“夫唱妻隨,你說了就算,問什麼如何!不過畢竟咱絕非俗騷,得別具一點兒,加之你又從不拔劍,理當妻唱夫隨,好冰妹來一三五七,你合二四六八,該對仗處得對仗,否則,你空有虛名,好冰妹即便嫁了你,也天天給你買綠帽子。”撩女夢連連稱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