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冰冰聽了雙屍的胡言亂語,又氣又急,哭笑不得;幸是撩女夢的大力掌風仍在呼呼作響,同時傳來,心下稍安;偷眼瞟去,見他還大占上風,頓就心悅誠然。可惜自己,說什麼反倒也不能叫自己心悅誠然了。
\t她覺得自己的輕功,絕不遜東方雙鶴半點兒,至少是各有千秋;而身法與招數的變化與靈利,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精神狀況,感覺良好;發揮正常,一如既往;蟠桃七劍,精妙絕倫。可也不知怎地,也就十幾個照麵過後,非但寸功未獲,幾寸長的口子,在紫衣上倒又出現不少。方才這一把,若非東方行雲看巧摟在紫紗包袱的係結上,隻怕五道口子,就是淌血的五道口子不疑。也因此,紫紗包袱見主人不支,便就自己逃了性命,躲去老遠。
\t她沒顧上去找。命都快沒了,還找什麼包袱!其實,人到了這時候,早就該放下所有不該背的包袱了;雖說有些包袱,卻又是人永遠都甩不掉的。不能輕裝上陣,無論做什麼,都更難如願。
\t人世間的人甩不掉的包袱,有很多種,但最不易甩掉又最沉重的卻惟有一種,即:結兒係在心靈上的那一種。
\t隨著如同渡劫難似的一個照麵一個照麵的熬過,她漸漸又體會到,人,隻若是還活著,隻若還想活得不任人宰割,就永遠也絕不會越來越輕鬆。所以有些包袱,隻若以為還是該背著的,暫時就不能扔。與其負重,再重一些又何妨!
\t她此時肩負著的使命是:為嚴百屠爭取時間。隻若還活著,就不惜生命。然而她又根本不知棗木紅匣裏麵到底裝著什麼,而值得她不惜生命!這種“不惜”,豈非是盲目的!?僅差這種“盲目”,又是值得讚賞的。
\t世上有好多不惜一切而為之,譬如母愛、“舍不了孩子逮不著狼”、“舍的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馬”……而真正值得讚賞的卻不過僅一種,那就是:結局所帶來的,是自己所關切的人的,如釋重負。
\t自仗劍塵世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慘敗,一敗如水。她這時根本就尋摸不著對方的真實的影子,劍藝再精、劍法再妙、劍速再神,也隻能劍劍走空。
\t北麵的惱人的大火的光芒,猛烈如劍,穿刺著她的雙眼。她幾乎已成了一個十足的瞎子。這還不算。南來的風也趁火打劫,在她的背後,抓住她的披肩長發便就往前亂甩,渾如條條溫柔的鞭子,抽打著她的臉、她的眼、她的視線。疼倒不至疼,但足以令她眼花繚亂、心煩意亂、神智紊亂。
\t誰知她就是不肯換換方位,依然死守在南,不容東方雙鶴南越雷池一步。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以生命,為嚴老亓夫人換取些些時間,希望要命的棗木紅匣,逃得越遠越好。她把什麼也都忘記了。
\t至少她是忘記了戰前撩女夢的提醒。
\t她更忘記了——擺在人生麵前的路,有很多,隻有踩著時間走的那一條,才是通向成功、美好的,惟一之捷徑——這句話。
\t因而她忘記了看看這時的天。
\t天,好像真的已黑了下來。大火已真的亮如太陽,安居樂業在了這兩山之間。映得寸草有影,照得亂石清清,引得蛙聲又起,暖得僵蛇複蘇。
\t沙陸墟沙陸丘經過這大半晌的調息,儼然凍僵又在那仁慈到愚昧的農夫懷內,複蘇的兩條蛇,醒來後首先就想到咬人。
\t首先的首先是,如蛤蟆般叫著,蹦到人腳麵上嚇唬人。
\t沙陸丘見南冰冰一敗塗地,本來已死的“圓命”,就又複活了。舞開人手掌形縲絏爪、晃動金鋼滿月乾坤圈,大叫著:“南冰冰衣衫破爛,玉肌赤裸,正好與老沙拜堂。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有誌者事竟成。是誰的就是誰的,這是命。南冰冰,你的老相公來也!”撲向南冰冰。他對南冰冰倒是還真鐵了心了,不入洞房,誓不罷休。這時南冰冰已再無毫絲心情回敬或與搭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