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安城。
天陰的厲害,這樣的天氣持續了一周都沒掉一滴雨。有人說,這場雨也許最後也不會下。但遲遲沒有晴的跡象,壓抑著人和天色一樣沉悶煩躁,莫莉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緩緩走進刑警隊大門。
陳立其實是見過莫莉的,在十九年前。那時莫莉才十六歲,梳著低馬尾,瘦瘦弱弱,就算是病痛折磨也沒有讓她較好的容顏受損,慌張恐懼無助,那雙大眼睛,像是林中被獵人驚嚇的小兔子。
她哭紅著眼,拉著年輕警員馮少楠的衣角,一遍一遍堅持的說著自己父親不會挪用公款不會自殺。
那時陳立高考剛結束,警官學院還沒去報道,平時就愛和鄰居馮少楠問東問西當警察的事,那天剛好馮少楠休假卻接到緊急任務去安城三中協同辦案,他偷偷跟著,在學校外就看到了這一幕。
陳立也是安城三中畢業的,自然認識莫莉的父親莫廣深,他是高三的教學主任。微胖有些禿頂,但總是笑著,為人節儉,幾十塊的襯衣穿破了補一補也不扔,但學生有困難卻會積極幫助。陳立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高三曾有個外縣競賽上來的女生,家裏條件不好,她父親重男輕女不讓她讀書,到學校來拉扯她去嫁人,莫廣深不僅報了警,找學校給她申請補助,還自掏腰包給那個女生的飯卡裏充了錢。
所以說,聽到莫廣深挪用公款畏罪跳樓這事,陳立和學校裏每一個人一樣,都是不信的。據說是挪用公款導致了蝴蝶效應一係列的事太大了,莫廣深受不了壓力從五樓跳下來,人沒死透,卻成了重度腦損傷。
一開始還有學生組織為這位教導主任鳴不平,後來警方出具了實證和遺書,這種不平的聲音就顯的尷尬和諷刺了。
到最後,隻有他十六歲的女兒還脆弱的堅持著,拉著警察的衣角,祥林嫂一樣重複著說著毫無意義的辯駁。
但陳立之所以能記得莫莉這個人,是她當時和馮少楠說的一段話,“就算所有人都說他犯罪了,我也不信,不僅僅因為他是我父親,也不是我故意蒙起眼睛不看證據。我隻是在想,這世上隻有我最懂他,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若他真是被冤枉的呢,哪怕萬分之一,我不想他最後的希望都沒有。”
那麼小,那麼堅韌,清明的一雙眼睛曾震撼過少年的陳立。哪怕他後來進了警校,成為一名刑警,接手過許多案子,看遍過人世間各種荒誕的悲歡離合,都仍然記得那個小女孩的執著。這份對真相的極致追求,也一直成為警員陳立這麼多年的信條。
所以,當十九年後,2018年的今天,再次見到莫莉時,陳立才會覺得如此詫異,和遺憾。
莫莉到警局時穿著一身乍看很得體的黑色職業套裝。可陳立當了多少年刑警了,最擅揣摩一個人的小動作,衣服肯定動過手腳,裙子長短,掐的腰線,胸前恰到好處的扣子會隨著走路而崩開。看起來好像沒化妝,眼角卻帶著淡淡粉色,這比烈焰紅唇對男人更有攻擊性。
可這些終究是先入為主的外表。真正讓人意難平的是她摘下墨鏡後,那雙眼中的冷淡和言語中得體的圓滑與示好。
和當初翻天覆地,判若兩人。
莫莉來警局前,她的資料已經送到專案組每個人的手裏。就是些風流黑曆史,算不上犯罪。
專案組之所以注意到她,因為莫莉是群邊連環係列大案重大嫌疑人賀子農,曾經的情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