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回到此刻落座茶桌前，看著外頭透過窗子投到腳下地板上的絲縷陽光，吳東新禁不住微眯起眼來，很是滿意李掌櫃為自己找的座位——沒有緊靠著臨街的窗戶，卻隻隔著一條走道。這種安排既可以防止有人隔窗對她出手，也可以讓她看清楚窗外街上的動靜，更不會擋著從窗戶吹起來的清涼江風。
禁不住點了點頭，吳東新開口誇道：“都說李家的太平茶館雖然不大，卻是這街上最熨帖的地方……開始我還以為是別人家的幫襯之言，現在想來果然真是能在這太平街立住腳的店，都有兩把刷子。”
“果真是如我爹所說，不能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李掌櫃心知自己再大的麵子也不能接這話，隻能是小心翼翼地陪著笑拱手回道：“少幫主太過抬舉了。小老兒哪當得上什麼英雄，隻是一心想守著祖業，為家裏老小謀口飽飯吃罷了。說起來還得多謝東新幫的兄弟照拂，才讓小老兒能安心顧得著眼前的生意。”
見李掌櫃把自己身段擺得卑微，吳東新也懶得再端著架子，伸手示意他坐在旁位，待到老掌櫃滿臉壓不住的惴惴模樣，屁股挨著半個椅子坐定才開口溫言說道：“水和魚可不是誰照拂誰！硬要論起來，我們東新幫也是得了諸位老板的照拂，才能在這糟爛世道上讓兄弟們都有口飯吃，有件暖衣穿。要我說啊……人這來世上走一遭，求的是什麼？不就是頭上有片擋雨的瓦、身上有件遮風的衣，碗裏有口飽肚的食嗎？”
說到這，吳東新更是開玩笑一般指了指身邊的包家四兄弟說道：“瞧我身邊這包家兄弟的名字，包好洽、包好穿、包好喝、包好玩。名字是糙了點，但多少也是當爹娘的對孩子的心願期盼。”
額角沁出黃豆大的汗珠也不敢擦，李掌櫃哪敢接這話茬，隻是一個勁陪著笑應和道：“少幫主說笑了，這太平街若是沒有東新幫的照拂，隻怕這裏的店鋪能開一半都是僥幸。還有那些個靠著碼頭生活力工們……怕還是脫不出當年的悲劇。”
一番話說完，李掌櫃大氣也不敢喘地偷眼瞧著吳東新，生怕自己一句話沒接好，逆了眼前這位爺的心思，給自家茶館招來禍端。
吳東新沒想到李掌櫃的會說出這番話來，禁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機靈的堂倌已是托著大漆木盤湊了過來：“爺，您的茶，請慢用。”
在吳東新麵前擺布好之後，緊接著轉身去了旁桌，將四份點心並著一壺混合茶放在了包家兄弟麵前：“包爺，您們的點心，請慢用。”
又仔細看了眼桌上，發現並沒什麼遺漏，夥計這才彎腰行了一禮，不敢轉身倒退著離了桌邊。
目送著這個堂倌將另一份點心送到門外兄弟手上，身影消失在通向後廚的門簾後，吳東新收回視線淺笑了一聲，看向滿臉緊張神色的李掌櫃：“掌櫃的倒是有個好夥計。”
這邊剛誇完夥計，她也不再揪著剛才話題不放，探手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杯端在手上卻沒急著喝，而是將目光落到了另一張桌前的田困知和戴勉行身上，略微挑高了調門問道：“田爺，這一路，撒出去幾個人了？這麼遍地撒芝麻的，您手下的人……還夠用嗎？”
吳東新話音剛落田困知還未應聲時，包好洽抬頭望了一眼她，起身湊過來彎腰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見吳東新點頭應下後，才轉身出了太平茶館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