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了一下,連新月接通了電話,語氣平緩地詢問:“小慧,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嗎?”
電話裏的榮小慧說:“連市長,我有要緊事要通知您,已經來到您的樓下了。”
連新月發了個怔,瞥了瞥身後浴缸裏的熱水,輕聲說:“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我已經準備休息了。”
榮小慧說:“那我等您睡醒。”
連新月緩緩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冷漠地說:“那你一個小時以後再上來吧。”
說完,她掛掉電話,將手機丟在一旁,再次走進浴缸。
樓下一輛黑色的奧迪SUV當中,榮小慧詫異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完全沒想到,連新月居然會這樣不近人情,旋即透過車窗,狐疑地望了望三樓一個還亮著燈的窗戶,心裏想,難道……連市長正在接待什麼重要的客人?
榮小慧當然不清楚,在連新月泡澡的時候,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要被連新月排在後麵,除非天災人禍,實在沒有辦法。
連新月之所以有這樣執拗的習慣,還得從十年前說起。
那個時候,連新月還是一名從內陸城市空降至一座邊陲縣城的女縣長。
在那個邊陲縣城,連新月整整工作了四年,每天都會在風沙中忙碌,而且因為邊陲縣城的一些不穩定因素,神經時刻都會繃得很緊。
那段歲月,連新月甚至已經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平時為了跟那些為人粗獷的邊陲官員打交道,她不得不將自己偽裝起來,將自己變成一個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女漢子。
在那樣的一個地方,連新月有的時候甚至一個月都很難洗一回澡。對於一個愛幹淨、愛漂亮的女人來講,一個月不洗一回澡,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隻有經曆過的女人才知道。
有一次,連新月為了一個沙漠綠化的項目,在沙窩裏連續奔走了半個月,回到縣城的時候,偶然體會了一下泡熱水澡的感覺,那種滋味,令她一生難忘。
用連新月自己的話說,隻有在風沙中勞累過的人,才能體會到把自己的身子交給熱水,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
那種任由熱騰騰的水舌吻舔肌膚的感覺,真的是美妙至極,仿佛整具身體,都溶化到了水裏,什麼疲勞,煩惱,統統再見,閉上眼睛,整個人間都美好了,世界一片大同。
所以,從那以後,沒人有權利打擾正在泡澡的連新月,親爸親媽也不行。
受過苦的女人啊。
在四十年的人生當中,就養成了這麼一個任性的習慣。
誰也無法動搖。
當然,有的時候,連新月也會默默地想,如果再有一段那樣特殊的“鍍金”歲月,自己還有勇氣主動請纓去經曆嗎?
沒有了。
就如同一個富商,有人問他,如果給予他相同的財富,他是否還能重走一回那段一無所有,流落街頭的歲月?
答案顯然。
不能。
除非被整個世界拋棄,否則的話,那段艱苦而富有激\/情的歲月,就留在回憶裏慢慢回味吧,因為那早已被富足生活腐蝕了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了。
泡在水中,連新月沒有任何煩惱。
可是,不知不覺間,一個疑問忽然跳了出來。
榮小慧大半夜的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她剛剛走馬上任規劃局副局長這個位置,不會是因為重新規劃陳口區的事情來的吧?
這個榮小慧,之前還覺得她很穩重,能夠遊刃有餘的解決一些投資公司與陳口區相關部門的關係,現如今,不過是多了一個分局局長徐銘遠成為她的絆腳石,居然就跑到自己這兒來訴苦,真是不堪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