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道:“母後,您是否朕的親生母後,朕並不在意,朕隻記得,您對朕的悉心撫育和諄諄教誨,您的慈母之心,朕將永遠銘刻在心。”

孫清揚感慨道:“聽皇上這話,到底還是信了啊,哀家一直不曾問你,就是憐錢氏雖然心胸不大,但這些年來,伴你左右,不離不棄,她為了你哭瞎了一隻眼睛,又跌斷了腿,哀家若就此事質問,隻怕你不得不重重處置於她,沒想到,她到底還是影響了你。皇上,哀家問你,若有人說見深非周貴妃所出,乃陰奪宮人之子,你可信?”

朱祁鎮不以為然,“那怎麼可能,見深是朕之長子,周氏懷孕之時,朕時時過去聽其胎音,撫胎動,三天一問診,五天一請脈,為防有人做亂,還時常更換太醫,她怎麼可能做假?”

說到這,他看見孫清揚含笑不語,省悟道:“母後是說錢氏誣陷於您?可是,可是,錢氏說因為父皇疼愛於您,所以朕是宮人生子,抱在你的名下,想讓您坐上後位,名正言順。”

孫清揚好笑的看了看朱祁鎮,“哀家這個做母親的事情,皇上你這個兒子不清楚,她那個兒媳倒一清二楚,豈不荒唐?退一步講,你父皇當日就算存有此心,還有你皇祖母在呢,那會兒哀家還不是皇後,所生的又是皇長子,宮裏多年無出,上上下下多少人盯著哀家的那一胎,等著哀家出錯,穩婆、醫正,都是太後、皇後所指,哀家縱有通天之能,如何在那麼多人麵前瞞天過海?”

孫清揚饒有深意地道:“你皇祖母對靜慈仙師禮遇遠勝哀家,這你也是知道的,在宮裏頭,皇長子要真那麼容易被換,隻怕你皇祖母一早就讓尋人換到靜慈仙師名下了,她當年,可是力阻你父皇廢後,並為此厭憎哀家多年。你認為,太皇太後當年,會任由哀家攛掇你父皇,興風作浪,陰奪宮人之子嗎?”

朱祁鎮恍然大悟,訕訕道:“母後,朕錯過您了,朕回去,就將那錢氏,將那錢氏……”想到發妻對自己的付出,他實在說不出處置她的話。

孫清揚淡然道:“哀家今日提這事,並非是想你對錢氏如何,哀家明白,她膝下無出,見靜慈仙師當年為這事被廢,又曾見祁鈺以此為由,廢汪氏,立杭氏為後,加之見深又是周貴妃所出,心裏不免兔死狐悲,憐及自身,怕你也會來此一出,所以才會對宮裏頭那些個無稽之談聽信,令你認為母以子貴廢後而立寵妃會帶來種種害處,你就不要責怪她了。”

“畢竟,她說的也有道理,廢後不可輕舉。你們是患難夫妻,為這事處置她,天下人會誤以為哀家是想堵人之口,不免越描越黑,這事,隻要咱們母子明白,其他人怎麼看,哀家一點也不在意。當年同意你父皇立哀家為後,也不過是為了百年後,能與他同陵同穴。隻是經此事,皇上要明白,凡事不可偏聽偏信,小到家事,大到國事,都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啊!”

朱祁鎮看著一臉平靜的母後,道:“朕牢記母後教誨了,還望母後往後亦如今日,對朕推心置腹,言無不盡。”

孫清揚含笑不語。

兩日後,她於慈寧宮含笑而終,享年六十一歲。

十月,皇太後大行,皇上諡號曰“孝恭懿憲慈仁莊烈齊天配聖章皇後”。

十一月,合葬孝恭章皇後於景陵,並拊太廟,極盡尊榮。

天順七年閏七月,天順帝追先皇故後胡氏諡號曰恭讓誠順康穆靜慈章皇後。

十二月,下旨廢除殉葬製度。

天順八年正月十六日,患病的天順帝草遺詔,對皇太子道:“自高皇帝以來,但逢帝崩,總要後宮多人殉葬,朕不忍心這樣做,朕死後不要殉葬,你要記住,今後也不能再有這樣的事情!”自此,罷宮妃殉葬。

朱祁鎮雖然沒有先輩們有名,也沒有他們那麼偉大的成就,但隻此一舉,朱祁鎮就給他為帝生涯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正是這個遺願,給他的人生添加了最為亮麗的一抹色彩。

而他的母親,孫清揚,這位來自山東鄒平的寒門女子,在大明後宮中沉浮近五十餘載。曆經永樂、洪熙、宣德、正統、景泰、天順六朝,目睹永樂盛世,親曆仁宣之治,力挽狂瀾,將土木堡之變的危機減到最小,阻止了遷都之危,並在國本動搖之際,允準“奪門之變”,臨終前,還建議兒子廢除人殉製度。

她雖然一生都在深宮,不曾幹政卻於社稷有不可磨滅之功,她與明宣宗朱瞻基的帝後之戀,成了千古的傳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