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兄弟姐妹說笑了一回,眼見天色已黑,這時家人來報一切就緒,請六公子去過目。六郎遂帶弟妹們出至府門,隻見門外空地一排排各式新巧花燈,燈上垂各色紙,上寫燈謎,兩棵老槐樹上亦掛上一串串大紅紗燈,一片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再看清風街上,各家各戶亦是張燈結彩,笑聲盈耳。天上皓月當空,人間萬盞華燈,好一派盛世氣象!此時街上人來攘往,已有許多士子平民前來賞燈猜謎,更有那仕女少婦,皆按節俗著白衣,頭戴燈球、鬧蛾,雪柳等飾物,成群結伴踏歌而過。此情此景,正如那唐人張祜在《正月十五夜燈》中所描述的那般:
千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帝京。
三百內人連袖舞,一時天上著詞聲。
燈市如海,月下白衣,歡聲笑語,說不盡的盛世風流氣象!六郎兄妹亦覺恭逢盛世,與有榮焉,九妹更是指手劃腳,評頭論足說個不停。正看得熱鬧處,八郎突然扯扯六郎的袖子:“六哥,你看!”
隻見一個小姑娘獨自穿梭於人群中,不時駐足於各盞燈下細閱紙上燈謎,更奇的是她堪堪把楊府門前所有燈謎閱遍後,不象其餘人等將所猜謎底告知侍立在側的楊府家人,而是動手扯下一張張燈謎紙。七郎瞪大眼睛:“這丫頭不是來砸場子的吧?”六郎向自己的長隨楊安使個眼色,楊安會意,與楊喜等過去將那小姑娘“請”至六郎等麵前。
近前一看,小姑娘不過豆蔻之年,身著白綾裙襖,頭飾雪柳,淡眉秀目,雖然形容尚小,卻很是斯文秀氣。當下她也不著惱,隻是抿嘴而笑,一邊打量著楊家眾人。六郎衝八郎點點頭,八郎便問:“敢問姑娘為何撕謎不猜?”
小姑娘眼睛一眨:“公子怎知小女子不猜?”
七郎看看她手中的十來張謎紙,說什麼也不相信她能全猜出來,忍不住問:“這許多你都能猜出?”
小姑娘側目:“公子不信?”
七郎答得幹脆:“不信!”
須知尋常女子並無學堂可修學,至多由父兄教導能識字看得全《女誡》的便算通得文墨,而燈謎謎麵與謎底或拆字或出自詩文,絕非粗識文字之人所能解,隻看猜謎者中多為衣冠楚楚的士子便知。
小姑娘抿唇道:“公子豈不聞閨閣之中曆曆有才?”
七郎哈了一聲,笑道:“似姑娘這般?”邊上的楊府家人盡皆笑出聲來。
六郎方開口道:“七弟!”那邊廂小姑娘已漲紅了臉:“公子可敢一賭,若是小女子能猜出,你便怎樣?”
七郎見眾人眼睛都看著自己,少年人好勝的性子上來,想都不想便大聲道:“好,你如全部猜出,我便拜你為師!”
小姑娘立即道:“好,君子一言!”七郎接口道:“駟馬難追!”
邊上六郎等此時已是相顧無語,八郎衝六郎攤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六郎皺眉道:“七弟,不可造次!本是節日助興之事何須如此認真?”
七郎摩拳擦掌:“六哥別攔我,我就不信了,咱們哥幾個進過學堂,上過太學的還怕了一個黃毛小丫頭!”
小姑娘聽得“黃毛小丫頭”,圓睜雙眼道:“公子可別忘了巾幗不讓須眉!”
七郎笑道:“多謝指教!隻不知姑娘若不能盡數猜出那便如何?”
小姑娘昂首道:“那小女子也拜你為師!”
七郎手一揮:“痛快!就這麼說定了!本公子還從未收過徒兒,便趁今日上元節好日子馬馬虎虎收個開山大弟子!”六郎與八郎等聞言俱哭笑不得,情知七郎又犯渾了。
小姑娘不甘示弱,反唇相譏:“勝負未分,公子言之過早!”說完瞪了七郎一眼便要拂袖而去!
八郎忙道:“姑娘慢著,尚未告知謎底。”
小姑娘搖搖頭:“小女子須用筆墨方能猜出。”
六郎不動聲色道:“如此,便請姑娘這邊來寫!”楊府門前早已設下一書案,筆墨紙硯俱備,原是備著有猜謎高手興致來時自行出謎麵。
小姑娘聞言眼光一閃,彎彎唇角道:“多謝公子,隻是小女子喜用自己的筆墨。”
六郎抬手:“姑娘請自便!”
七郎卻道:“在哪?別是膽怯想溜罷?”小姑娘撇嘴表示不屑,伸手一指道:“便在那!”眾人隨之看去,隻見路邊停著一輛翠蓋朱輪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