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音微閉雙眸,沉浸在無盡的痛苦和不舍中。
朝堂上風雲變幻,玄燁出乎意料的放了八阿哥,卻暗中斬殺了察哈爾舊部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林太醫。
當八阿哥送到嵐音手裏一枚白脂玉佩和粘在一起破舊的木槿耳墜時,嵐音口吐鮮血,悲痛欲絕,一聲清脆之音,響徹長春宮,八阿哥的臉上紅腫一片。
八阿哥長跪不起。
"額娘息怒。"八阿哥苦澀的擠出一語。
"既然死裏逃生,今後便好生對待靈秀,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麵前各自飛,她沒有獨飛,而是選擇與你一同麵對牢獄之災,這樣的女子,你要珍惜。"嵐音顫動的拂過白脂玉佩。
"兒臣謝額娘的救命之恩。"八阿哥低頭叩拜。
"你今後的路更加艱難,好自為之吧,畢竟是你自己選的。"嵐音緊盯著消瘦的八阿哥,心疼的囑托。
"兒臣知道錯了。"八阿哥眼含熱淚,親切的喚道,"額娘。"
"走吧。"嵐音最後一次撫摸著八阿哥的頭,緩緩站立。
八阿哥行著大禮,轉身離去。
嵐音望著八阿哥的背影,端莊沉靜的微笑著,內心充滿祝福:好好活下去。
從此八阿哥淡心寡欲,不問世事,卻依舊得到玄燁的斥責,眾人皆知,長春宮的榮耀徹底走到了盡頭。
紫禁城的深秋,總是淒涼無限。
在一個黑漆的寒夜,玄燁站立在高閣之上,望著遠方模糊的琉璃,雙眸含淚,稀薄的星空,昏暗如井,恍如悲傷的內心。
"皇上,這裏風大,還是回吧。"粱公公低沉的勸慰。
"朕真的不懂愛嗎?"玄燁用力的盯著黑暗的遠處,試圖挽留住什麼,卻依舊一無所獲。
"奴才哪裏懂什麼情愛,奴才知道皇上心中的苦。"粱公公憂傷道。
"苦?苦卻依然留不住她。"玄燁重擊著欄杆,情誌不抒。
"皇上。"粱公公跪倒在地,"奴才失言了。"
"愛,朕怎麼能不懂愛,她到底想要什麼?"玄燁凝立秋風之中,蒼涼無光。
猛然間轉身離去,隻留下欄杆上幾滴風幹的淚痕。
不知不覺中,玄燁輕輕推開了長春宮門,熟悉的景色和味道撲鼻而來,這裏卻是人去樓空。
玄燁沉重的觸摸著每一處,仿佛都帶著嵐兒的氣息。
梳妝台上,幾縷秀發,泛著茉莉的清香,玄燁眉目沉寂。
首飾金銀,都靜靜的躺在小格子內,原來嵐兒隻帶走了那對木槿花。
玄燁失聲痛哭,自己是帝王,天下的女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難道自己的付出,換來的隻有嵐兒一句不懂得愛嗎?
這句話多日來始終鬱結在心,想不透,參不明,隻能暗自揣摩,一次次傷感。
如果不是愛,為何此時,自己的心會如此疼痛,如果不是愛,自己為何如此落寞。
玄燁在屋內遊蕩,無知無覺。
壓抑的氣息,充滿屋內。
玄燁的目光停駐在桌案上,是一首詩詞,嵐兒娟秀的筆跡躍然紙上。
是留給自己的嗎?宣紙上斑斑淚痕,足矣見嵐兒的情誼。
玄燁仔細品讀,眼淚卻不停的湧出,正是兩人初見時,那首詞。
嵐兒平日裏隻是臨摹上闋,沒想到下闋如此傷感。
缺月掛疏桐,
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
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
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
寂寞沙洲冷。
玄燁踉蹌的扶著桌沿兒,顫動的雙手,觸摸著每一個字跡,老天竟然如此捉弄人,原來在兩人初見時,便已注定一生的坎坷和今日的訣別。
揀盡寒枝不肯棲,玄燁重複著口中的話語,胸中陣痛,嵐兒不願棲息在紅牆金碧之中,卻留給自己寂寞沙洲冷。
難道嵐兒是帶著恨離開自己,離開紫禁城嗎?
玄燁捂住胸口,萬般情感湧在喉間,股股鹹甜,殷紅了明黃的龍袍,殷紅了淡淡的墨跡。
"皇上。"粱公公急忙攙扶著玄燁。
玄燁擺著手,臉上帶著笑意,眼前好似看到了嵐兒俏麗的身姿,甜美的問自己:"皇上是在講臣妾顏如舜華嗎?"
玄燁嘴角上揚,心如刀絞,失去後的方知曾經擁有過的美好,難道這不是愛嗎?
"嵐兒在朕心中豈止是顏如舜華?隻是嵐兒卻聽不到了。"
玄燁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地,長春宮內亂作一團。
康熙五十一年,長春宮傳出噩耗,良妃娘娘薨去,宮女落霜悲傷過度,隨之而去。
長春宮滿目素白,從辛者庫走出的娘娘,終於走完了自己傳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