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依然是落雪紛飛。
十三伺候公子梳洗了,公子便說要出門去。
十三對著源墨笑得明亮:“那公子等我一會,我去找一件厚一點的衣裳就來。”昨日雲夫人派了身邊的侍女薄煙送來了幾件衣裳,給十三作換洗之用。
源墨皺眉,眼底有微薄的不願:“你跟去做什麼?”
十三是一副理所當然,絲毫沒有察覺到不妥:“薄煙姐姐說了,十三要無時無刻地陪伴在公子身邊,聽候公子的吩咐呢!”
這或許便是做婢女的職責吧,她也不清楚,但是薄煙姐姐這麼說了,那她便去做,而且,她也很願意跟在公子的身邊呢。
源墨便不再言語,也不等她,推了門便走。
十三急忙跑回屋子取了衣衫追上。
大街上依然是熱鬧非凡的。大街兩旁是叫賣商品的小販,亦不缺少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們,三五成群,閑適地踱著步子,不時與路過的少女調笑,不甚愜意。
十三跟在公子身後,好奇地四處張望著。這是第一次這樣好好地欣賞大街上的景色,以前在人販子手裏的時候,總是擔心受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招來一頓暴打。
她不時地小心看公子的臉色。
好奇怪,為什麼公子總是板著一張臉,好像受了什麼欺負似的,活脫脫的便是一張木偶臉嘛。也不笑一笑——公子笑起來,一定很好看吧!
她在心底默默地想。
這時候,一個冒失的孩子手裏捏著一串冰糖葫蘆直衝過來,十三急忙閃身躲避,退後幾步,卻直直地撞上聞聲轉過身來的公子墨的下頜上。
“唔——”公子痛得捂了下巴。
“哎呀!”十三的心裏便是愧疚,剛想開口道歉,可是看到公子那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活像是一個孩童一般,與平日裏那副木偶臉一點都不一樣呢。
心裏便有點忍俊不禁。
於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公子惱怒:“你笑什麼!”該死,撞到自己的主子居然還這麼高興,她是不想要活了是不是!揚了手便威脅著要打。
十三急忙強忍住笑容,連連退後求饒:“是,奴婢沒有笑,奴婢知道錯了!”
哈哈,公子生氣起來的樣子,也像極了小孩子呢!
她的笑容極為明亮,在這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如一朵顫顫綻放的花朵。源墨一時間有些愣了,手便有些打不下去。
“咦,墨兒?”忽然有一個清清淺淺的聲音響起,公子聞聲抬頭,臉上忽然便綻放了不明顯的笑意。十三看在眼裏,心中忍不住驚歎。
公子笑起來,真是好看呢。
便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人能讓木偶臉公子也笑開來,疑惑之下轉身去看。
原來是一名公子。錦衣玉帶自然不必說,一張白淨的麵容有著難以言語的妖媚,雙眼狹長如狐狸一般,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咦,這又是誰呢?”
不知為何,十三總覺得這公子的語氣,輕輕脆脆,如廊子角上掛的銅鈴在風雪裏發出的聲音一般,讓人忍不住沉迷。
他搖著手裏的一把折扇,好像把十三當作了一件寶物,湊近了細細地觀看研究。兩張臉此刻的距離不過一兩寸,連雪花都無法從中經過。
若不是他的目光極為認真,十三定要認為他是在調戲自己了。
源墨的嘴角漾開更大的笑容,用十三從未聽他用過的尊敬的語氣道:“是雲夫人新買進府的侍女,叫做十三。”
他總是這樣,喊他的母親雲浮夫人為雲夫人,實在生疏得很。
“哦……”男子仿佛鑒定完畢了,直起身子便不再看她,“墨兒,咱們是好久不見了呢。”他喊“墨兒”的時候,語氣極為寵溺的,仿佛在喊一個三歲的小兒一般。
“是。”源墨還是用那樣極尊敬的語氣,連對著雲夫人的時候,都不曾用的。“聽說竹先生前段日子去了南方炎國,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被稱作竹先生的男子淺笑:“是。販了些南國的珍珠珊瑚來賣。”
源墨應道:“想必先生的這些貨物又要在出雲城引起貴婦小姐們的好一番爭奪了呢。墨兒聽說珍珠乃鮫人的眼淚所化,先生,這可是真的?”
在兩人的一問一答之間,十三立在一邊仔細地打量起這位竹先生。
他身著錦服,卻不是貴族們穿的那種,看起來應該不是這出雲城的貴族,然而卻又是華貴至極,側過臉來,那容顏卻讓十三著實呆愣。
玉樹臨風,英俊灑脫這些詞,完全不能形容他的一分一毫,他仿佛便是一朵雲,隨風飄動的、浮在夜間虛空的雲朵,咋看之下是一朵雲,仿佛永世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然而但若一直注視,它的形狀卻無從把握。
與源墨不同,他的臉上總是有極淡的笑容,讓人極想親近。他的身後有一名年輕的侍女,替他打著傘,遮去紛揚落下的大雪,也是含著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