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往往會十分想念國內的食物,熱騰騰的菜碟,熱熱鬧鬧的餐廳,仿佛這樣可以讓自己對生活重燃熱情。不過大多數印象都不深了,隻是一個大而化之的概念,代表著“好吃”。
梁逍覺得無所謂,人也不是非要熱愛生活。
最終他在收到升職的消息時選擇辭職,原因是想回國吃正宗涮羊肉。美國人說他瘋了,梁逍想了想,覺得瘋的是他們自己。
3、
葉季安深信不疑,自己是全部門裏梁逍第一個出櫃對象。
似乎是不能在單純當相熟的後輩兼飯友來處了?人家對他推心置腹。那當兄弟?葉季安也覺得不太對勁,並不是梁逍有什麼異樣,這種不對勁隻體現在葉季安自己的心理狀態上。
梁逍說,“喜歡的人”,“非他不可”,“是個男的”。這三要素時時刻刻拴在葉季安心上,就好比一把火隻欠東風,每當梁逍再跟眼前出現,這三要素就像是能變成有聲的,飄在葉季安耳邊,不斷提醒著他。
梁逍沖他笑,他想,是我嗎?
梁逍帶他嚐試一家墨西哥餐廳,把烤肉剔下來,竟首先放到了他的盤裏,他想,是我嗎?
梁逍在吸煙室找他借火,說,前輩今天的領帶很有精神,他還是想,是我嗎?
葉季安有時覺得自己成天疑神疑鬼非常沒勁。
但不去疑,他又不甘。
那次部門裏有個同事生病,割了闌尾在醫院躺著,而那人恰巧和梁逍負責同一個專案,擔子自然就全都滑落到了一邊。葉季安思前想後,正是部門最忙的時候,每個人都要死要活,他不想再往誰身上壓石頭,最終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既然當了上司,就要負責兜底。
他跟梁逍自然成了留到最晚的加班夥伴。
收尾的那一天,葉季安出了點狀況,他又打電話跟那病懨懨不甚清醒的傢夥重新問了一遍情況,果然存在差錯,再改過來,這就落下了進度。不過一晚上幹完還是綽綽有餘,他在茶水間找到梁逍,“辛苦了,接下來的我做就可以。”
“沒事前輩,兩個人快一點,”梁逍正在搗鼓咖啡壺,又一杯新的沖上了,他回頭,朝葉季安微笑道,“我不是很困,回家還可以拚計程車。”
“我不回去了,你趁現在還能趕上地鐵。”
“如果我現在不走,那我們兩個都能回去。”梁逍很堅持。
活雷鋒就是你。葉季安默念。
那你說的那個……是我嗎?他又開始這麼想了。
實在是對自己感到無語,葉季安發覺自己其實很怕自作多情,拿掉梁逍的黑咖啡,給他熱了杯加了黃糖的全脂牛奶,“那你先趴一會兒,”他垂著眼,看著微波爐上遞減的數字,“咖啡不能這麼喝,前車之鑒。”
“可是您也喝得很多。”
“你這大好青年不能像我這樣。”葉季安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又取出牛奶往他手裏遞。梁逍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伸手去接,兩人的手指在玻璃杯壁上搭著,碰在一起。除了空調工作的聲響之外,夜很靜,也許可以聽到,在這一秒,他們心跳得都相當快。也許是錯覺。
葉季安短暫地怔了一下,也許不到半秒,但這怔忪確實存在。此類微不足道的身體接觸在之前一定也有過,可能就在幾天前,梁逍還沒出櫃的時候。但是他一次也記不住,因為他的心沒這麼跳過。
所以現在,這裏,到底有什麼?葉季安近乎負隅頑抗地想,這裏有兩個因為咖啡因和熬通宵而心跳過速也許即將猝死的可憐人。
想完就知道是在騙自己。
他看向麵前默默喝牛奶的年輕人,一口一口,喝得相當認真,竟有一點把額頭挨上他的肩膀靠一靠的衝動,於是葉季安錯身,兀自回到辦公室幹活去了。
梁逍則靠在餐臺上,看著他的背影,第無數次下定決心,在接手自家公司可以養得起這個人之前,一定要陪他加班到最後。
牛奶很甜,有層奶皮沾在嘴唇上,很薄很軟。
人有時候還是要熱愛生活。
4、
陰天和霧霾似乎是早春的標配,數來梁逍已經在這城市待了將近兩年,還是沒有習慣。那天兩人倒也沒加班到太晚,也就九點多,很多同事都還在呢,隻不過是他們在衛生間碰上,各自洗手,在鏡中互相看了一眼。